蕲州知府张文礼,接到张居正的信函,既高兴又紧张。
凤凰村出了个牛人水墨恒,当了少保,又做了皇上的老师——这个张文礼是听说了的。
只是水墨恒异军突起,不过这两年的事儿,又如此年轻,起初让谁都不敢相信。
曾经,为了确认此事,张文礼想趁朝觐之前弄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还特意借着看病的幌子,屈驾拜访了水仙。
怎奈水仙谨记水墨恒的嘱咐,一个劲儿地摆手,只说自己儿子在京城很普通,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儿子牛逼,做父母的,哪个不想炫耀一把吹嘘吹嘘?对吧?这才是人之常情。
张文礼见水仙矢口否认,再一打听,水墨恒不过二十来岁,而且凤凰村的村民对水墨恒褒贬不一,“泼皮无赖”这四个字,当然也传到了张文礼的耳中。
如此一来,张文礼兴致大减,将信将疑,将此事搁置下来。直至收到张居正的信函,才又重视起来。
想着首辅是谁?
四品知府,在地方上虽然是人抬人高的大老爷,但要与首辅打上交道,那也是难上加难。
即便进京朝觐,见着首辅一面,也只是公事公办,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挺着身子,把几句干巴巴的官话说完,就得拍屁股走人。自始至终,首辅都不拿正眼瞥你一眼。
这会儿竟然收到首辅的亲笔书函?
首辅找你办事儿,怎么说也是一个人情啊!
张文礼就像捡了一大筐金子。
况且水墨恒本人出自凤凰村,少保虽非实衔,可也是从一品,又是皇上的老师,大红人一个。
对于正四品的知府而言,太值得迎接巴结一番了!
这年头,若椅子背后没人,又不懂得钻营之术,想在官场上呼风唤雨晋级升迁,哼,简直没门儿,比特么登天还难。
主意已定,张文礼便把门下几位师爷找来商量对策。那些挖窟窿生蛆的“智多星”们纷纷献计:
“水少保入境之日,凡他经过的路途,势必要打扫干净。入冬之际路面干燥,到处都是灰尘。”
“而且路上行人中,叫花子不少,让各村的粮长村长负责,将叫花子都弄到空屋里关几天再放出来。”
“水少保入蕲州府进凤凰村,将走东门口,街两旁的房屋都要粉刷一遍,重新装饰。这样水少保回京后,也好在皇上、首辅面前给蕲州一个好评。”
“还有,水少保势必带有随侍,我们都得好好接待,这些人也不能得罪。阎王不收礼,不等于小鬼不要钱。咱们不能马虎。将他们伺候高兴了,东翁日后升迁便多出一条门道。”
“……”
张文礼听着是眉飞色舞,然后一二三四子丑寅卯神侃一通,逐一吩咐下去。
几位师爷依计,领了各自的差事儿,分头准备料理。
其实,蕲州除了知府衙门,还有一处十分显耀,那就是荆王府。
自第一代荆王朱瞻堈,在正统十年从建昌府徙封至蕲州府后,蕲州便一直作为荆王的封地而存在。
只是,在隆庆五年(即公元1571年)至万历三年(即公元1575年)这五个年头,蕲州王府没有荆王。
也就是在水墨恒北上寻父的那一年(公元1571年),第六代荆王朱翊钜去世。
而朱翊钜的嫡长子朱常泠,因为性情暴戾,言行放荡,在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被朱翊钜大义灭亲,要求朝廷革去朱常泠的荆世子爵位,将其贬为庶人,迁至武昌府安置。
这样,朱翊钜去世后,朝廷就一时没封荆王。直到万历三年,才由朱翊钜的嫡二子朱常e)袭封第七代荆王。
所以,在万历初年,张文礼在蕲州府算是一号人物。
……
水墨恒如期归来,这次还特有意,将莫颜、馨儿、卢冰三位姑娘通通带在身边。
根治跟随。
陈冰如因害怕与父亲见面,听从水墨恒,乖乖的留在北京。
水蛋与向甜,以及他们的孩子水天勤,当然也坐轿回来了。
张居正本还想派遣一队锦衣卫护送,但被水墨恒拒绝了,太张扬也不好,区区一个凤凰村,有蕲州知府张文礼照应,就足以震慑水木之辈了。
经武昌,过大冶,便是蕲州。
蕲州与大冶的交界处,有一个小小的驿站。
驿站前头是一座亭子,供过往的行人歇肩饮水。如今这亭子也修葺一新。年久失修已经破旧的驿站,不但重新粉刷装饰过,里头的供张设备也更新了一遍。
张文礼早已带着人马赶来,专候水墨恒的到来。这些天,他就没睡个囫囵觉,睁眼闭眼都是如何接待好。
刚说眯一会儿打个盹,随他一道的张师爷像踩了风火轮似的跑来,忙不迭声地说道:“老爷,快,快,来了,来了。”
“来了?到哪儿了?”
张文礼豁然站起,就像椅子上有个弹簧,将他弹起来,登时睡意全无,一提官袍,咚咚咚,跑出门去。
张师爷跟在屁股后头,一边颠着碎步,一边气喘吁吁地回道:“大约只有一里路了,就在前头不远处。”
张文礼手搭凉棚眺望。
过不多会儿,只听西北方向的官道上,传来马蹄踏踏声。
“咦?怎么不是马蹄隆隆声?”张文礼不解地问。
“这次水少保归乡,并未带多少随侍。”张师爷解释。
“这不合情理啊,首辅大人分明写信让我给水少保造势,他自己怎么也得带千八百随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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