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辰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夜风清凉,却无法熄灭燃烧在心底的火焰。
伊斯抱着双臂在湖边站了很久,只觉得越来越烦躁。他随手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掷向湖面——几年前追着那个该死的光头法师到处跑的时候,他在剑湖边上看到一群成年男人像孩子一样嘻嘻哈哈地玩着这样无聊的游戏,似乎是看谁扔出的石块在湖面上弹跳的次数最多,跳得最远……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不知为什么却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然而他扔出的石块呼啸着掠过并不宽阔的湖面,径直砸进了湖对面的灌木丛里,惊飞了一只肥硕的野鸟——这对他平复轻易被激起的怒火,实在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再一次阴沉着脸抱起双臂继续生气,直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某个家伙犹犹豫豫地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开口。
伊斯失去了耐心。他转身几步走过去,冷着脸戳在埃德的面前。
几个月不见,埃德瘦得像是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他抱着那根属于半精灵的手杖,缩起双肩,一脸忐忑地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
……他不能因为这个就心软。
“他告诉你了。”伊斯说,声音冷得像冰。
这干脆利落的一击十分有效——埃德原本就过大的眼睛在惊疑与慌乱中瞬间瞪得圆溜溜的,活像只受惊的小猫头鹰,连乱蓬蓬的黑发都几乎竖了起来。明亮的月光清晰地照出他转来转去的眼珠里乱纷纷的各种猜测和掩饰不住的心虚……清晰得伊斯简直能听见他心底的哀号。
“他什么都告诉了你,却不肯告诉我。”
虽然早已经料到,确认这一点依旧让伊斯愤怒又沮丧。
“不……并不是这样……”埃德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支支吾吾地努力分辩,“他也没有什么都告诉我啦,真的……”
在伊斯更加冰冷的目光中,他尴尬地闭上了嘴,意识到这样的分辩已经毫无意义。
“……但那并不是因为不相信你。”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轻声开口,“你知道不是。”
“他不相信我能帮助他,甚至不相信我能保护自己,就好像我还是个只会蜷在壳里咬尾巴的雏龙!”伊斯恼怒地挑起眉,“所以,我说他不相信我,到底有什么不对?”
埃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出声了。
“……管他呢。”伊斯咬牙切齿,“我也不需要他相信!”
他伸手粗鲁地按住埃德的额头往后压,让他不得不抬头直视他的双眼。
“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他说,“不许撒谎——你撒的谎连狗都骗不过!”
“可是……我发过誓的!”埃德的脸苦兮兮地皱成一团。
“在你发誓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秘密之后又向斯科特发誓会为他对我保守秘密?”伊斯低头逼视着他,嗤之以鼻,“埃德?辛格尔,不管怎样你都已经违背了誓言!”
这是意料之外的攻击。埃德拼命地眨着眼,脑子里糊成一团,他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可听起来又绝对完全是他的错。那让他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决心像被暴雨冲毁的河岸一样迅速崩塌。更糟的是,斯科特还跑了……连那一点能用来阻止他的畏惧都因为太过遥远变得极其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伊斯知道“斯科特又跑了”之后的暴跳如雷所带来的,更迫在眉睫的恐怖。
菲利说得对——菲利总是对的——他就该躲起来。
“所以……”
伊斯的脸逼得更近,一双不容拒绝的金色眼睛彻底占据了他的视线:
“你到底说不说?”
埃德悲伤地觉得,他离厨房里那只被烤成焦炭,命运可悲的鹿,大概也差得不远了。
哪怕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斯科特身上还套着水神的牧师的白袍,科帕斯?芬顿镇定自若的神情也没有丝毫改变。
他向斯科特微微点头,目光从那水蓝色的标志上一掠而过,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指向地面。
另一个神祇的标志还燃烧在坚硬的石制地板上,明亮而火热的金红,却显出难以形容的阴冷。
“他消失了。”科帕斯说,“就在火焰燃起时……希望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斯科特默默地凝视片刻,不自觉地将视线从火焰上移开,抬头环顾这个黑暗而狭小,比地牢好不了多少的房间,有点难以相信,安特?博弗德,那曾经的国王,居然能够忍受……即使再柔软的床铺,再美味的食物,他都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他的骄傲应该也不会允许他屈辱地困守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他到底得到了怎样的承诺?
“你就为了这个急着找我?”压下心中的不安,斯科特不耐烦地皱眉。
“……并不是。”科帕斯平静地回答,“不过你最好先换件衣服。”
另一件崭新的、更符合身份的白袍,穿起来并不比原本那件不合身的旧袍子更舒适。斯科特沉默地跟随着科帕斯走向希德尼神殿的大厅,已经学会无视那些匆忙退到一边,满怀敬畏地跪伏于地的信徒。
北方的夜晚,即使是盛夏也被南方要凉爽许多。神殿的大厅里却因为无数燃烧的火把和拥挤的人群而异常闷热。
斯科特和科帕斯停留在走廊的阴影中,并无意惊动更多人——他们不是来接受欢呼、跪拜和祈求的。
摇曳的火光并不能照亮高高的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