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松了口气,紧跟上去。
他始终保持着警惕,但并没有人阻止他们。当他走出黑暗,伊斯就站在门外,茫然不知看向何处。
他比埃德要高大半个头,也强壮许多,然而暗沉沉的天空之下,这一刻,他的背影看起来单薄而无助。
埃德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他的话。里弗教过他“说话”的技巧,然而所有的技巧,在面对自己亲近和在意的人时,总是半点也用不出。
“……我很抱歉。”
憋了好一会儿,他也只能憋出这样一句。
伊斯回头看他。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再为不是自己犯下的错而道歉。”他语气暴躁,“那很烦!”
埃德张了张嘴。他想说他并不是在道歉,他只是为他而感到悲伤……可伊斯是真的不明白吗?
他刻意的曲解,或许是因为,“同情”是他更不能接受的东西。
“……有时也没那么烦。”
他有些沮丧地低头时,伊斯带着懊恼的声音飘了过来。
埃德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
“你有没有看清那……东西身上的符号?”伊斯匆匆地换了话题,“那些亮起的鳞片……不是龙鳞,而是秘银。”
埃德摇头:“太亮了。”
亮得他根本无法直视,更别提看清什么符号。
“……可是,龙鳞难道不是比秘银更好的防御和魔法材料吗?”他疑惑地问。
“那是银牙的鳞片。”伊斯轻声回答,“银牙已经老了。”
人的身体会因为衰老而虚弱颓败,龙也一样。那些已经开始黯淡,有一天甚至会逐渐脱落的鳞片,不再能承受过于强大的魔法。
“那个符号……”伊斯说,“有点像菲利脖子上的那个。”
他没有亲眼见过,但埃德曾经把它画了出来。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埃德,都认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莉迪亚……”埃德喃喃低语。
莉迪亚,安特……菲利,还有里面那东西。那能够吸取他人的力量与生命的魔法,似乎是从莉迪亚开始的。她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斯科特知道吗?……
——斯科特或许是知道。但无论是他还是莉迪亚,都不会给他们答案。
埃德还在发呆,伊斯已经再一次变回了冰龙,用尾巴卷起他扔到自己背上。
“还有一个人。”
飞到云层之上时,冰龙才这样告诉他,“她应该也知道点什么……或者至少能够帮助我们找到抵御这种法术的方法。”
不能碰触对方的战斗,对一条龙而言实在太过不利。如果他足够年长,如果他能够操纵更强大的魔法,或许……
可他没有那么长的时间让自己慢慢长大……也不愿更深地沉入他所继承的记忆之中,哪怕其中有无尽的知识与力量。
那里没有他自己。
.
埃德从冰龙背上滑下来,站在一片花海之中,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远志谷里并非永远都是春天。草木会凋落,白雪会落下——但远志花永远盛开。
即使是在老法师逝去之后,因为他的喜好而设下的魔法也并没有改变。蓝色远志花在微凉的秋风中摇曳,穆德从庭院里慢吞吞地踱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小小的花铲。
这里宁静得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任何来自外界的混乱与黑暗都无法侵扰。
然而出现在门边迎接他们的再也不会是那个胡子都头发都已经掉光,慢条斯理得令人心焦……却又莫名地安心的老法师。
“欢迎回家,小龙。”
白鸦的笑容明亮而真挚……又透着难以形容的妩媚。
埃德心情有点复杂——他一点也不觉得这里是伊斯的家。真要说起来,克利瑟斯堡才……
克利瑟斯堡已破败不堪,无人居住,也没有人在那里等候着,微笑着说一声“欢迎回家”。
一直到坐在简单却舒适的椅子里,还被塞了一杯冒着花香的热茶,他的脸色都好看不起来。
然而白鸦毫不在意——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埃德。而伊斯……伊斯的确在这里自如得像是在自己家中。
“——不,不要兔子。”
埃德看着他一脸不耐烦地告诉穆德,“我不会待太久的……也不要土豆!……算了,随便你吧!”
那神情就像一个因为家人太过啰嗦而心烦又无奈的孩子。
埃德收回视线,默默地喝茶——有点苦,但确实香得沁人心脾。
也许……有这样一个会一直等着伊斯回来的地方……也挺好的。
他知道白鸦喜欢伊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的喜欢,但当伊斯说出他们的来意,白鸦的笑容里却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她反问,“我不过是个死了也无法脱离这个鬼地方的囚犯而已。”
“我不会放你离开的。”伊斯说,“而且你其实知道要如何离开不是吗?你只是舍不得自己这张脸。”
白鸦的脸色冷了下去,却也没有否认。
“可不只是脸。”她淡淡地说,“既然你不能给我我想要的,为什么我就非得帮你?就因为你是条龙吗?我的确喜欢这个……可再没道理的喜欢也得有来有去才能维持得下去,你什么都不肯.给.我,凭什么.占.我.便.宜?”
埃德捧着茶杯,听得目瞪口呆。在他认识的人,阿格尼丝已经算是口无遮拦,这位夫人……却似乎更胜一筹。
“我会把你埋在远志谷。”伊斯平静地回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