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里。”
寇米特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简陋的地图,从他们所在地方向东拉出短短的一条线:“最近的村子是瓦兰德和坎特里尔……”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杜鲁一眼,那年轻的猎人沉默地盯着地面,脸上木木的没有多少表情——他是瓦兰德人,离家已经数月,如今距离如此之近,却不能回去,对他而言显然不怎好受。
寇米特的树枝默默绕过瓦兰德,向东南方延伸。
“从这里可以抄近路到希德尼盆地。据我所知,神殿即将建成,他们准备在下月初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典,离现在也已经不到十天……科帕斯一定会在那里,连圣者也可能会出现。但那里会有许多熟面孔,想要混进去恐怕不太容易。”
“为什么要‘混’进去?”凯立安冲着他挑眉,“你不是耐瑟斯的牧师吗?他们已经给你安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吗?就算你已经被认定有罪,在那种人多口杂的地方,如果你当众宣称另有隐情,他们总不能在庆典上就砍了你的头——再说他们也未必能做得到。”
寇米特苦笑起来,隐隐觉得自己不该提起斯科特……那似乎让凯立安更加唯恐天下不乱。
但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科帕斯有大半的时间身在明处,如果他们只是一直避开所有人逃下去,恐怕很难得到什么结果。用最直接的方式当然会有危险……说不定也会有意外的转机。
最糟的情况,他们也还有一条龙……一条就算是斯科特不在,也没人敢伤害的龙——至少不是在那么多信徒的面前。
“那……我们去神殿?”他询问其他两个同伴,特拉维斯无精打采地点头,似乎去哪里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杜鲁却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那就这样吧。”寇米特用脚擦去了地上的划痕,“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说是“一晚”,那一晚其实已经只剩下了一半。寇米特自愿守夜,凯立安也就乐得倒头便睡。
冰龙嗜睡。那是许多人类都知道的事实。但凯立安已经很久无法安眠。他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听着风在树梢窜来窜去,听见夜鸟突兀的鸣叫……那些属于森林的声音是他幼时便熟悉的,却并不能带给他多少安慰。
他并不属于这里……冰龙属于寒风凛冽。终年积雪的山峰,属于遥远北方被冰封的孤岛,在偶尔会漫过堤防的,祖先们的记忆里,更令人怀念的是呼啸的寒风撞击在坚硬的岩石上的怒号或呜咽。是无风的夜晚簌簌而落的雪花……
耳边的声音和记忆中的声音渐渐混合成一片迷茫,而在那些令人怀念的声音里,他听见某种熟悉的呼唤,仿佛穿过了久远的时光,或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模糊……却难以忽视。
“伊斯……伊斯康提亚?克利瑟斯……”
那声音用古老的语言呼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凯立安猛地坐了起来——几年前……他听见过同样的呼唤。对他来说,那几乎意味着一个生命的结束和另一个生命的开始。
……她居然还敢这样来呼唤他!
时间已近黎明,坐在火堆边发呆的寇米特显然被他吓了一跳。
“……你听见什么了吗?”他压低声音问道。手已经伸向了自己的锤子。
凯立安摇摇头。
“撒尿。”他粗鲁地回答,跳了起来。
他走出了不短的距离,直到月光完全取代了火光,安静地洒落在他身上,才停下脚步。
“……出来。”他开口道,声音比月光还要冷。
夜色中响起一声轻笑,莉迪亚悠然从一棵笔直的云杉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她歪着头笑眯眯地打量他,“金发蓝眼什么的,看多了实在有些腻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凯立安抓了抓头发,恼怒地问道。他还特意让因格利斯施法干扰了斯科特的法术。让他无法确定他的位置……原来需要干扰的法术并不止那一个吗?!
“我不知道。”莉迪亚懒懒地靠在了树上,“我只是听说了巴拉赫一场小小的混乱,想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热闹可以凑……谁知却发现了另一个惊喜。”
凯立安警惕地瞪着她,不禁有些疑惑。他们在巴拉赫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混乱……除了特拉维斯家中那一场很快便结束的战斗——那也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如果莉迪亚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听说”这件事……她在耐瑟斯的信徒中藏了眼线。还是原本就与他们有勾结?考虑到她与安克兰的联系和那种血腥的祭祀方式,那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斯科特知道吗?或者莉迪亚“勾结”的原本就是他?……
他狠狠地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疑问压了下去——那不可能!
莉迪亚此刻却显然对另一个问题更加兴致勃勃。
“谁教了你这么棒的变身术?”她问他,“你自己学的吗?恐怕连你的哥哥也未必能认出你呢……但我得说,伊斯,如果不想被人轻易发现,你得改一改你走路的姿势。以及。你这样一听见什么就跑过来,实在是浪费了你完美的变身。”
眼角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沉不住气才暴露了身份让凯立安懊恼不已,但他很快压下了怒气,冷着脸保持沉默。
他什么也不打算再问。眼前这个女人擅长的并不只是法术,她的每一句话都似真似假,难以分辨……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