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垣手中的狼毫顿了顿,墨汁滴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屋内寂静无声,火炉内的松枝被炙烤的噼啪作响,熏香袅袅,裹着一袭北风,冲破了厚实的门帘,夹进了几许冰雪。阿星见状,慌忙掀开门帘子把门户关上,屋外已是白雪皑皑,两人甫才走过的青石小径,已然被新的冰雪覆盖。几名衙役将那胭脂的尸首暂时停放在衙门外间,其中有个与徐焕交好的捕快开口道,“这胭娘素来与咱徐捕头是相好的,如今怎的落个如此下场?”
抬尸首的两名衙役没说话,踏着厚厚的白雪,咯吱咯吱发出奇怪的声响。松阳县素来太平,便是凶案,也未见过如此恶毒的手法。衙役们大多养尊处优,从未见过这样惨死的尸首,纵然胆子大了些,也总有些忌惮。脚下加快了步子,只想早些干完这个苦差。
那率先开口的衙役见无人应他,只好悻悻地去开了外间的门。这间房原本是库房,经久不用了,临时用来存放尸首。户枢早已经让虫蠹的不像话,稀稀拉拉的开了,整间库房传来一阵霉味儿,这衙役甩了甩袖子,掩住了口鼻。
“李老头儿又不知道醉在哪儿了,这库房,怕是十几年没打开过了。”
抬尸首的两名衙役哪有心思管其他的闲事,“你别嚷嚷了,快把这女尸放下,哥几个好找大人交差去。”
那衙役刚一转身,就见一面貌丑陋的驼背老汉,掌了个灯笼,阴森森地在面前看着自己。这老汉,正是县衙库房的管事,李老头。
衙役看清是李老头,放了心,掩鼻嫌恶道,“这女尸牵扯重大,今日时日已晚,孟大人命哥几个将这女尸暂时存放在衙门库房。明日仵作来了,验尸过后,要抬到县北的义庄去。”
李老头擎着灯笼,领着几名衙役进了库房,逢迎道,“这间库房已然几年没用过了。灯油都潮了。”
时已入夜,库房内漆黑一片,只得李老汉一只灯笼照明,几名衙役心里都恼了这份苦差,有些惧怕这死人冤魂,只想着尽快完工,交了差,好回家喝杯压惊茶去。
几人将尸首放在两个破旧木箱之上,尸身仍覆着一层白布。衙役刚放下尸首,就快步朝屋外走去,三人未曾走到门口,那经久不用的户枢就再也支撑不住,啪嗒掉在了地上,整个木制门框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声响,卷起一地尘埃。屋外的北风混搅着风雪趁虚而入。将那女尸头面的白布整个吹了起来。
李老头此刻正走在三名捕快后面,感觉面上覆盖了一层白色棉布,慌乱中点起灯笼要看,那纸糊的灯笼却突然失控,李老头一失手,里头的蜡烛便整个翻倒,点燃了灯笼,屋外吹进大风,火势趁风而发,片刻功夫,李老头还未解开头上缠绕的蒙尸白布,这白布就让火给燎着了。
这白布似长了脚一样,李老头慌乱中无论如何也扯不下去。三名走在前头的衙役见状,赶忙七手八脚的上来灭火救人。然而,整间库房,多是存放年久的案宗纸张,木箱布匹,极易助长火势,顷刻间,已有几处被飞散的火星点燃。屋外北风,更是助长了这股火焰,须臾,整个库房已然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几名衙役见状,火势已来不及扑灭,连忙冲出库房逃命,两名衙役架着李老头就往外冲,也顾不得去解开他脑袋上蒙着的白布。
四人刚刚冲出库房,年久失修的顶梁就让大火给烧断了,整个砸了下来,屋内的火源遇着呼啸北风,更是欢快起来。噼里啪啦的烧着,眼瞅着就有外延的趋势。三名捕快见状,也顾不得李老头,赶忙四散奔去,嘴里嚷嚷着,“衙门着火了!”
说来也怪,那李老头刚出了库房,这蒙头白布原来只是轻轻盖在头上,他一掀,这白布就掉在了地上,如同死物。李老头见库房着火,心中大叫不好。他是库房的管事,这回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如今之计,只得先将火势压下去,万万不能累及衙门其他的建筑。
孟仲垣这边,还全然不知道库房发生了什么,只听小书童阿星一字一顿道,“那望月楼、倚红春的姑娘确实都是叫胭脂。不过大人,这风月场所的姑娘,叫胭脂的,十个里面没有八九个,也有三四个。说不准并无关联。”
孟仲垣点了点头,兴许,这几桩案子当真全无关联。然而心下仍然惴惴不安,总觉得徐焕一案,必然牵扯重大。正凝神寻思之际,这刚关上的门,又教一名捕快给撞开了。
阿星皱眉斥道,“你怎的擅闯大人书房!”
捕快慌了神,也顾不得许多,“大人不好了!库房失火了!”
孟仲垣腾地一下从红木凳子上站起来,阿星也变了脸色,两人一前一后,跟着那捕快,迅速赶到了库房。
这失火的库房在衙门的西北角,左手边是衙门院墙,右边接连着几间都是存放物品的库房。此刻风往北吹,其余的房舍倒是免了被火势连累的危险。几人来到此间,见地上坐着个老头儿,正兀自嬉笑怒骂,不知在说道什么。那捕快见状,赶忙问道,“老李头,你咋地了?”
那老头状似疯魔,口中念念有词,低着头坐在地上。此刻听见有人叫他,忙抬了头,孟仲垣三人见他面上,眼珠子已让人生生剜了去,心下一惊。
那捕快更是失声叫道,“有鬼!是女鬼索命!”旁边救火的衙役循声看来,这大火让冰雪融化了不少,却让整个松阳县衙的人如坠冰窟。
次日一早,顾家几人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