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戴斗笠的男子,身上一尘不染,连足下一双黑色锦靴也不带半点泥星儿。他面前放着一只翡翠茶盏,与酒楼自带的碗筷迥然不同,这杯沿儿上沾了点点水迹,里头的茶水泛着晶亮光泽。
黑衣人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儿,通体胭脂红色,是上好的官窑瓷器,瓶嘴不似一般器物,雕的是个鹤首。那黑衣人指尖扣动鹤眼,鹤嘴里便吐出三枚清香药丸。这药丸如婴儿指甲大小,细不可见。黑衣人将三枚药丸冲在翡翠茶盏里,这药丸遇水则溶,瞬间没了踪影。
黑衣人端起茶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一仰头,露出个雪白细长的颈子,喉结尚不突出,看样子,是个十一二岁少年人。然他举止做派,分外尊贵老成,倒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年。
饮完茶,黑衣人将小小的翡翠杯子收入囊中,起身离去。待小二上来收拾,只见这榆木桌子上,端端正正押着一锭雪花银子,足有十两。
顾家几人今日十分高兴,顾玉儿起初还有些不舍得银钱,可是花着花着也就渐渐放开了。如今,这日子渐渐过起来了,不用朝不保夕,顾玉儿心中已是十分满足,她本是温良恭顺的少女,心中也无其他奢求。在这一点上,顾平、顾喜与顾玉儿想法差不多。然而顾秀儿,顾安,顾乐三个则不满足于此,还想再寻些门路。
几个孩子风风火火的,推着自家的小板车,板车上放着丰厚的年货,顾灵儿和顾乐两个小的坐在板车上头,顾平、顾安轮流推车。顾喜也在一旁帮忙,一家人其乐融融。说话间,就往顾村走去,这一路上,要经过顾郎中家,那冯氏正在大门口站着,盯梢自家小闺女炮制药材,见顾家几子来了,推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心下嫉妒,出言讥讽道,“哟,这么些个物件呐。”说话间,还起身来翻看,那包好的猪牛羊肉,都让她搁手碰了,还拆看了。顾平碍于身份,不敢说她,毕竟这冯氏还算得上他们的婶娘。
看着那上好的猪牛羊肉,冯氏脸都气绿了,抓着一包约么三五斤重的蹄?就不撒手,嘴上说着,“你六叔吧,最近身子骨不好,这五花三层的,孩子吃着油腻,我炖了,给你们六叔补补。”
这六叔,说的正是顾郎中。这种时候,肉食是极贵重的礼,普通庄户人家才不会送肉食往来,除了婚丧嫁娶的大事儿。要说按冯氏的脾气,才不会说的这般客套,但是她隐隐的有些害怕顾秀儿,方才放软了口气,却还是改不了贪小便宜的个性。
这五斤的蹄?少说也要半钱银子,本来以为顾秀儿至少会有些不悦,谁曾想,她脸色至始至终都未变过,反而带了笑意。
这一家子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这么多肉让冯氏讹去了,都兀自心痛。顾秀儿一乐,他们也不明白了,倒是顾乐悄悄对顾安说,“二哥,二姐肯定又有鬼主意了。”果然,顾秀儿快步上前,直把那荷叶包的新鲜蹄?往冯氏手里塞,嘴上带着笑,“婶娘哪里话,六叔身子不好,我们几个小的孝敬他也是应当的。都是亲戚里道的,礼尚往来嘛。”
冯氏一时哑然,倒也从善如流,“秀娘到底是个识大体的。”两人一团和气,倒教旁人看不懂了。这时,顾秀儿一脚已经踏进了顾郎中家的院儿门,直直朝着顾郎中家正在晒药材的大丫头走去。这丫头六七岁年纪,比顾秀儿小些,平日里让她娘熊的一副胆小的性子。见顾秀儿气势汹汹的走来,吓得一溜烟儿躲进了屋里,一双小手扒着门缝儿往外偷看。
只见顾秀儿从容不迫的搁药材堆里挑出两枚山参,冯氏脸一下绿了。这顾郎中家的山参倒是收藏的极好,参须都留着,这山参的粗细程度看来,约莫有个一二十年的,至少值个五、六两银子。
顾秀儿淡淡说道,“婶娘,我大姐这身子骨一直不好,我看这山参成色倒是勉强可以。我拿回去给大姐炖汤喝。”
冯氏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哽住了,待好不容易顺了口气,方大叫道,“你给我放下!”这山参,便是自家闺女收拾的时候,碰掉一根参须冯氏也要打骂半天,此刻顾秀儿大喇喇的把山参揣进她一个小小荷包里,不知要折损几根参须,冯氏此刻已经气得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这是什么道理?婶娘可以随便拿我家的蹄?给六叔补身子,我就不能拿婶娘家的山参给我大姐补身子吗?都是亲戚里道的,婶娘不用觉得这礼轻了。”
“轻个屁!”知道自己说是说不过她,鉴于上回教训,动起手来,怕也没有顾秀儿狠,冯氏顿感十分无助,踉跄了几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顾玉儿见冯氏哭的凄惨,劝道,“秀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顾秀儿也不想跟冯氏继续闹腾,从已经有些糊涂的冯氏手里拿过自家的猪肉,又将两枚山参放在她手里,冯氏见两枚宝贝山参回来了,方不哭了,又想逞一逞能,却让顾秀儿一句话给吓回去了。“婶娘记好了,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婶娘还是好好过你的安生日子,少惹是生非的好,不然难保我疯魔症发作,一把火把你家药棚子燎了。”
冯氏此刻看顾秀儿,更像是看一个鬼,吓得面如土色,再不敢言语。她隐隐之中觉得,要是再为难顾家人,顾秀儿不仅仅会把这药棚子烧了,就算是把她打杀了,也是极有可能的。这才想起上次的教训,又有些后怕。
此刻,自家小儿子却站在顾乐边儿上,乐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