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向那声音源头望去,这足音奇怪的很,说是轻,却也不轻,能听到明珠坠地的噼啪之声,敏之会意,晓得这天下无二的声音来自他兄长那双天下无二的翡翠底虎皮锦靴。
这锦靴的技艺失传已久,而其中最为名贵的一双锦靴因缘际会让长孙晟得到,他每年寒冬,总有几天要穿这双鞋子。靴底明珠缀饰,却从不磨损,打滑,然而制造这种珠底鞋的工匠早几年便因为大漠缺水,举族外迁时遇上了风暴,阖族没有一个活口留下,那制造技艺自然失传了。
“王兄。”
“夤夜时分,你来这龙吟阁作甚?”长孙晟语气不善,倒也没有多想。敏之自幼便喜欢往龙吟阁经卷楼跑,他也不是不知。然而他现下在经卷楼查阅典籍,看着敏之,便浑身不自在起来,那种不自在,如同白狐大氅雪白狐狸毛都倒长了一般,也不是特别的不自在,也不是如鲠在喉,却总想着除去他,心中的声音也告诉他,除去他,你便会舒服一些。
“臣弟特来瞧瞧,裕安上回飘雪是个什么时节?”
长孙晟肖似长孙烈,然而那双烟灰色的眸子,并他母亲的绝色容颜多少在他脸上留下了丝丝痕迹。他面庞圆润,眼如星子,若是不动不笑,便似个冰人;若是动了笑了,反而如同春风拂面,两极分化,诡异的很。
“天觐元年,你六岁生辰的时候。”长孙晟忽然道。
敏之心里有些奇异,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事儿,确实是天觐元年。他如何会不记得?
他还记得,天觐元年,乳娘让面前这所谓‘王兄’吊死在午门之外,他犹记得王兄当年说过的话,也记得密林深处那场梦。
“那一年。我本以为你在象林走失后,便再也回不来了,没曾想……我却不知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你竟能平安归来。”
长孙晟语气平静,仿佛说着与自己丝毫无关的事情,“此次裕安大雪。相士皆言是有奇冤难平……容家的事,你以为是我做的?”
敏之躬身道,“臣弟不敢以为。”
“不敢……?”长孙晟唇畔牵起一个诡异弧度,他突然笑道,“我如今成了四国的笑话……大婚前夜出了那样的事。你当他们都死绝了,便没人会将事情传出去……”
他将自己摘的一清二楚,仿佛那个杀死暖阁侍卫并一众当事人的,不是他长孙晟一般。自然,百姓或许不知道,百姓都以为长孙晟勤勉爱民,更尊称他为新郑的安源公。
安源公的名头来源于前朝惠文帝六子荣源,其人德才兼备。乃是当世的圣人,能引得百鸟朝圣,百兽臣服。
“莫说是你。便是父王母后,也以为是我做的。”
敏之眉头微动,心中怀疑到,他做过的,没做过的事,从不为自己辩称一句。如今这般模样,莫非那事。并非他所为?
“我比谁都想查出此案疑凶,食其肉。寝其皮,剜其眼……”
敏之沉默,他说的话倒也在理。以王兄残暴的性格,凶徒没有找到之前,也许真的不曾将那批知情人处死。
可是既然非长孙晟的手笔,大喜之夜,到底是谁对上官虹做了那样的事,而后,又是谁的手,将这些知情人一一杀了?
……
西京质子府里,从西京王宫葳蕤殿来此处伺候的一众老仆,都聚在暖炉周围,其中一个生的丑陋些的粗使仆妇轻言道,“自打下了初雪以来,咱们西京城里枉死的大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原来这些人聚在此处,不知是谁,忽然提起了西京官员连续枉死的疑案。
“京兆尹大人都递了折子让圣上去先庙祭祀了,都说是鬼神所为。”
“何时这鬼神把咱们质子府里这位主子一并带去才好呢。”
“两国打的不可开交,他却镇日里青楼赌坊,饮酒作乐,半点不惦念秦狗,倒真似咱们大雍养出的一条好狗。”说话的门牙外凸,大笑道。
他这话突然让个黑脸儿粗工拦下了,那人睁着一双死鱼眼,“多亏质子不在府上,你这话说出来,有几条命好活?”
嬴楚从榻上起来,他凤眸低垂,手中提了一壶桂花酿。那是个空空如也的酒瓶,他猿臂伸长,将个珐琅酒壶随手扔到了地上。这画室生了炉火,里外是七层暖帐,朦胧之间,可以瞧得外面有个女子,衣衫单薄,在飘雪的湖上,盈盈起舞。
嬴楚翻身,晃荡两步来到七重暖帐之外,离了那猩红毯子枣木炭炉,一丝凉气钻进他衣襟里,他伸长手臂,将唇畔一丝酒水轻轻拭去,瞧着那些赏舞的王孙公子,为这望月楼花魁的舞姿倾倒不已。
这西京城望月楼的美人,花翩鸿乃是个中翘楚,她不仅容姿绝色,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称绝。然而这样一个水做的袅娜美人,谁也猜测不出,十余年前,她同那些逃难的穷苦百姓一起涌进西京城时,是怎样的衣衫褴褛,食不果腹。
“与其说是花做的美人,不如说是钱做的美人。”
他忽然笑道,“这样一个美人,都以为是天生的美人,却不知教她琴艺的师傅一个时辰便要百金,而她书画用的笔墨,都是灰山的苍狼毫……便是日常饮用的茶水,也非得是云山的雪雾不可。这才养的出一个貌比花娇,体带异香的佳人……”
他这话引得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公子说的不错,可是这世间,哪有女子不是娇养出来的金贵呢?莫说咱们望月楼乃是风月场所,这红姑娘个顶个活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