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沙将大半个衢州城都遮蔽住了,乌云蔽日,行人寥寥。顾乐里头穿了小羊羔袄子,外头却是褴褛衣衫,他手中拿着竹棍,跟在秀儿身后不远不近的,二人在衢州城查探,九斤留下的符号线索。
九斤不会写字,大多数的乞丐都不会写字,若是真的会读书写字了,谁还会沦落到去做乞丐?九斤确实留下了些图画,那是九斤才画的出来的图画,一朵莲花上头,坐了个胖娃娃,娃娃手里,抓了元宝如意,那如意头儿指着的方向,便是他在的方向。
一般这样的画儿,都是绘在墙根底下,太守府或是城主府的墙根底下。可是顾家姐弟将衢州城都近乎走了个遍,也未曾瞧见过九斤画的金银娃娃。
顾乐将竹棍儿敲了敲衢州的断垣残壁,想要在风沙之中,坐下歇歇,“哥……咱们这么找下去,何时是个头儿?”
“若是再寻不到九斤的消息……咱们就回去……什么奇遇什么鬼……什么富贵什么寻……都不如保住命要紧。”
天色将暮,二人仍在空无人烟的街上。因着身形颇为矮小,抵在矮墙边上,任谁也注意不到他们两个。顾乐正在矮墙发呆,忽然遭人堵住了口鼻,从矮墙上拖曳下来。他吓得嗓子提紧,待闻到秀儿身上的药草香时,方宽了心。
暮色与风沙一同,将二人的身影掩盖的严严实实。就着月色投射下来的微微光亮,顾乐瞧见秀儿一双乌黑瞳子正望着太守府外头的方向。
那地方站了一支人马,约莫十数人,都罩着火鼠裘斗篷。十余匹黑马之中。唯独一人骑了匹白马,白马毛色纯白,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也唯独这人,穿的一身鲜红火鼠裘。
“夫人……”
“夫人……”
“夫人……”
众人齐齐唤道,秀儿松了手。二人的呼吸之声近乎让风沙遮盖住了。然而那些人的话语却无一不落得传入秀儿耳中。
“一旦和书签订……老六绝不能活着回到琼阳……”这是个女子声音,说不上好听,却异常坚定。
“十五在白马原动手。”
“王上必然以为是雍人下的杀手,秦雍之争,王父在外,大公子于琼阳掌政自立……便指日可待。”
“老六必须死。”
……
这一队人马。似乎在太守府内交接了什么东西。那为首的明显是个秦国女人,若是寻常女人,哪有生的这般高大的。秀儿待他们走后,方领着顾乐从太守府后门逃遁出去。
这时,风沙渐渐住了。月娘也从乌云后头露出了脸。
“哥……他们要杀谁啊?”
“嬴楚。”
顾乐听言,咽了口唾沫。
“十五白马原议和,这些人要将嬴楚杀死,影响秦雍议和……私仇还是权谋,我却不晓得了。”
“那王师爷教你的,莫不是十五日去白马原救那嬴楚公子?”
“想必如此,却不知那老鬼是如何算出来的。”
……
青州城郊。
王有望别过秀儿等人之后,与万麻子来到青州城郊。租住在一处茅屋里头。青州这几日天朗气清,和风万里。
万麻子不是个有心眼儿的,在一起过日子搭伙却也实在。他将木柴劈好。一摞摞码放在院子里,任着王师爷在月亮下头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师爷左手拿了一壶水酒,右手则是两个贝壳。他抿了口酒,将贝壳往地上一掷,这贝壳便分成了正反两面。
“凤星逢帝星。”
万麻子不晓得王师爷在说些什么。摞柴火的声音将他的声音完全遮盖住了,只有那两片洁白的贝壳。在月光的照映下,熠熠发光。
……
顾乐二人回到歇脚的客店。明日便是十五。到时候临郡的巩备麟大人将代替衢州太守,与几位权要一同,在白马原签订和书。而那和书的交换条件之一,正在衢栈里,堂而皇之的坐在大堂饮酒。
如今战争年月,这客栈能找到的最好的酒,对嬴楚来说,淡的如同开水一般。却也聊胜于无。
他一口菜都未动,只饮酒,一杯又一杯。直到大风伴着顾家姐弟,将那客栈的大门一下推开了。他细长的丹凤眼望向进来的二人,一眼便瞧出秀儿面上是易过容的一张面皮,虽然瞧得出来,却不如敏之那般厉害,能瞧出她易容前的真正模样。
这样的时候,出现在衢州,还不忘易容,若不是他原先面孔实在见不得人,就是有什么秘密。
顾乐笑了笑,“前日里多谢公子……”他本欲客气一番,然而瞧着将夜的模样,又不敢多说什么。那样冷峻的一双眼睛,仿佛杀伐都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嬴楚不动不笑,静伫在那儿,仿佛尘嚣之外的事,都与他无关。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天明时分。一直下落不明的公子嬴楚突然出现在巩大人的营帐前头,吓得他头上乌纱抖了三抖。
秀儿从客栈出来的时候,顾乐还在睡着,她昨夜在晚膳里头佐了些méng_hàn_yào,复又留了张字条下来。
清晨的衢州,没有起风沙的时候,是行人最多的时候,往日里的集市街,还有卖马的客商在。秀儿在马匹中,挑了一匹雪白的,她又拿两瓶伤药,与个番邦客商换了一袭红色的火鼠裘。
此次议和,大雍的使节是博古,与绵州郡守巩备麟。秦人则是未满七岁的十二皇子嬴楠与名将耶律扬。
清晨的白马原,偶有山鹰飞过,鸟鸣婉转,不远处是天堑的支脉沙柳河,河边遍植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