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里顿时寂静无声,连针别儿掉在地上也能清晰可闻。‘永平记’的三位,面上更是打翻了油盐酱醋瓶子似的,表情缤纷。那尖嘴猴腮,让张锁匠删了一耳瓜子的伙计,此刻眼角的鱼尾纹都崩到了眉毛上,手里拿着抹布,整个愣住了。
而张锁匠,他已年过半百,此刻让这话激的,方才喝的三两小酒是全都烟消云散了,张锁匠一会儿看看顾乐,一会儿看看自家掌柜,心里啐道,“好不知羞的娃娃,如此狮子大开口。真是可笑。”
唯独这欧阳掌柜,虽然心中讶异,倒是面色如常,几不可闻的挑了挑眉毛,肥胖的身子转了一转,没有看向顾乐,下巴微抬高了一寸,冷哼道,“小娃娃如此狮子大开口,也不掂掂,你们有几斤分量?”
顾喜习惯息事宁人了,听了这话,又见着堂上几人面色不好,便调和道,“掌柜的,这里外是家妹自己画着玩儿的,您把工本费报与我们,自是不会拖欠……”
顾喜话还没说完,就让顾乐抢了白,他小小的个子站在‘永平记’门口,声音清脆洪亮,倒教来往的路人纷纷驻足来看。
“掌柜的,俺先头儿就说过,你将白铁的价钱报与我们,又不拖欠尔等的银钱,只是不愿告诉你这器物的用处而已,你何须如此挖苦我们!”
顾乐是个嘴皮子利索,不肯吃亏的。此话一出,看热闹的群众就有人起哄道,“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人了,欺负两个镐头高的娃娃。”
“是啊,这‘永平记’又要店大欺客了? !?p> “我看呐,还是临县‘泰昌祥’的何掌柜厚道。”
欧阳掌柜听言,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骂道,“好一个刁钻的娃娃,造势的本领倒是高强。”脸上却摆出了一副笑模样,“顾家小郎莫要着急了,方才与你开个玩笑罢了。这一共用了一两半的白铁,收你五十文。”
顾乐听了话,抓来自己随身带着的小荷包,低头数了五十文钱出来,交予那名伙计。
顾喜收好了这铁制器物,围观的百姓见没有热闹可看了,就纷纷散去,一时间,市集上小贩子的叫卖吆喝声,又此起彼伏了。
顾乐一脚刚踩到门槛,突然一扭头,吓了顾喜一跳,见那欧阳掌柜还没有进去,便叫住了他,“掌柜的留步。”
那掌柜的心里还有气,但是历来是个见过世面的生意人,还真停了下来,想看看这狮子大开口的小娃娃意欲何为。
“掌柜的,我家二姐说了,您要是直接给了一百两,那掌柜是上品人物,俺们便可把这器物的用处告知与你;您若是觉得这一百两太多,与俺们讨价还价,那掌柜的便是中品人物,以后您若是想知道这器物的用处,还可以用一百两来买;您若是非但没有给这一百两,还为难耻笑我二人,那说明掌柜的是个下品人物,若是他日还想寻这器物的用处,那便是给俺们五百两,也是没门儿。”
欧阳掌柜闻言,巨大的身形顿了一顿,这小孩儿的话,此刻像一道魔咒一般,箍得他浑身不舒坦,就连大拇哥儿上碧绿的翡翠扳指,也觉得紧了。
事已至此,那愣愣的伙计开了口,“休说五百两,就是五两,五十文,你们那个破玩意儿也值!?”
顾乐、顾喜相视一笑,快步跨出‘永平记’,跑远了。
欧阳掌柜见着他们跑走的背影,觉得心里不是很舒坦,便开口问身边儿的张锁匠,“老张,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儿呢?”
张锁匠想起自己打造那器物的过程,直言不讳道,“依我看,这器物绝不是小娃娃胡乱画出来的,必有妙用。”
欧阳掌柜神色委顿,直觉自己个儿择日,没准儿真要去顾家,奉上千两白银,去求这工具的方子。
雍国崇文,极为看重文化保护。因此所有金银制器,诗书文章等,但凡是本人独创的,都可以去官府投标,经过层层审核之后,若是中标,就有朝廷颁发的标书,此人也被唤作‘标商’。而且此后,但凡有人要做这种器物,都要经得标商的同意,简而言之,就是专利。有人会说,就是不经过标商同意,有一些制法极其简单的物件儿,私自做了又能如何。私自做了倒是无妨,官府也是允许民间小额的使用许多有标书的产品,然而,但凡是金银制器等物,都需要去专门的铁匠铺或是匠人铺打造,这些铺子,是否有打造这些器皿的权利,就是官府主要审查的对象。
若是标商发现哪家铺子,没有许可权,私自帮百姓打造器皿贩售,是可以上报官府,这样的事件,一抓一个准儿。雍地掌管这一类公务的最高长官叫做大司监,正二品的京官儿,其下是州郡首府设立的监标局,再下则是州县之中的监标所,这之下便是各个乡镇的监标亭,只是乡镇之中有监标亭的较少。
雍国对于诗书文章的使用查验的尤为严格,普通器皿倒是次之。与之不同的是,在距离青州不远的郑国,这关于标书一事的法令已经几经修订,十分完备,郑国的匠人,手工艺者被保护的十分周到,有些养活不了自己的手工艺人,国家也会出抚恤贴补的银钱,甚或比那些读书的举子补贴的还要多。只为了支持本国的手工艺,这在其他国家的君主看来,则是十分傻帽儿的举动。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崇尚文才武功都可圈可点,偏偏郑国崇尚科技贸易,在四国围猎饮宴之上,郑国的长孙国君经常要让其他诸国的笑话。
这是后话,顾乐和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