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这么问他,二爷爷反而痴傻了一般,啥也没说。只嘴里絮絮念叨着,“大牛啊,大牛啊,你眼睛咋长了苞米呢?”秀儿还想问些情况,那边厢,浩浩荡荡的登记队伍,排到了顾平兄弟两人。
什长,即带领十名兵卒的兵长。负责安乐镇一带的这位什长,姓张,叫做张雷。张雷坐在村口大树底下,面前摆了一张桌子,身后站着两名兵卒,剩余八人,则在附近维持队伍次序。张雷比其他兵卒强的,便是他会写字,不过也不算精通,只是能写出大部分人的名字罢了。
他生的脸型瘦削,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眉毛粗短,鼻高眼阔,是个精明的相貌。这一个早晨的功夫,顾村登记在册的适龄壮丁,已经有了二三十户,张雷低着头翻查名册,并未抬头,随口问道,“姓甚名谁,今岁几庚了?”
顾平见这什长瞅也没瞅他,倒也没什么想法,只老老实实答道,“顾平,字孝玮,年十六。”
张雷手里攥着毛笔,正要在名册上写写画画,却突然抬起头来,颤声问道,“你们,你们是村头顾举人家的?”
顾平两人相视一眼,答道,“这是我二弟,我们却是顾继宗举人家的,什长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张雷一双眯缝眼滴溜溜转了一圈,沉声道,“无他,你二人现在这边候着。”那边顾乐一直在瞧热闹,见状,不解道,“什长大人,为啥别家的壮丁都当即有了兵种划分,偏偏我两个哥哥却没有?”
张雷闻声望去,见人群之中,立了个黄发小儿,身边还牵着一条小小狼狗。“无他,我寻这二人还有其他吩咐。”
听了这话,其他人不禁唏嘘起来,甚或有心人觉得,这顾继宗去京城赶考,必是结交了什么富贵滔天的人家。许是能免了二子兵役,那立在一旁的冯氏听言,脸色变了几变,心里做了计较。
秀儿见两个哥哥没有顺利登记,有些奇怪,从二爷爷嘴里也问不出半点事情,便作罢了。与顾乐一同等在旁边,瞧着那什长在统计人名之后,扯了顾家兄弟去别处说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秀儿张望了几番,可都让那八名亲卫给拦住了,见那什长张雷神神秘秘的,心里难免有些担心。莫要给他俩轮个什么烂缺儿才好。
待几人说完话,顾平快步朝秀儿这边走来,面带喜色。秀儿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一回家,顾安忙不迭的跟大家讲了。
原来,那张雷是萧太尉的手下,得萧三公子萧启吩咐,要给安乐镇顾村顾家兄弟安排实缺儿。这行军打仗,有人想着离前线越远越好,有人想着要驱除鞑虏,建功立业。得了萧启的帮助,什长张雷给开了个后门,听了二子各自想法,让顾平调到了骑兵组,顾安则调到了弓兵组。都是同一个将军麾下,纵是组别不同,这兄弟两个也离不太远,是常常能见到面的。
秀儿心里颇为高兴,正感激那萧启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却听见有人梆梆凿门。玉儿疑惑的向屋里巡视一番,见顾家人并燕痕九斤都在,实在不解,这来的是谁?
玉儿从炕上坐起身,莲步微移,去开院儿门,顾乐赶忙带着燕痕躲到了西屋,静静候着,不知究竟是谁来了。
方一打开门栓,见来人却是冯氏。
冯氏上回的辱骂刁难,她哪里会忘记。玉儿面上尴尬,仍客气道,“婶娘来此何事?”
冯氏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孩儿,正是她大闺女顾文英和小儿子顾海潮。顾海潮鼻子上还挂着一个大鼻涕泡,想来是正在小睡就让她娘给扯了出来,棉袄都没穿。文英哆哆嗦嗦躲在冯氏后头,不敢正脸儿看玉儿。
屋里头,秀儿坐了一会儿,见外头既没有声音,也不见有人进来,心中奇怪,便喊了一声,“大姐,是谁来啦?”
良久,仍不见有声音,与九斤相视一眼,便趿拉着鞋子出去看。一见冯氏,秀儿脸色微变。九斤不识得冯氏,但看秀儿没给她好脸色,仔细端详了这个妇人,那妇人颧骨高高,嘴唇极薄,看着便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冯氏一见秀儿出来,更是尴尬,只得先把一双小儿女拿出来垫背,“大丫,小虎,快叫人!”
顾文英年约七岁,胆子极小,听见母亲吩咐,只细若蚊呐的喊了一声,“秀堂姐好。”
那顾海潮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声音洪亮,只不过他流着鼻涕,声音哽住了一般,含糊道,“堂姐,六哥害有麻糖没?”
冯氏眉头一皱,一巴掌打在海潮屁股后头,惊得文英猛的一缩脖子,要是平时,顾海潮犯了什么错,母亲生气了宁肯拿自己出气,也是舍不得打他的。
“你这没出息的,竟惦记堂姐家的好吃的!”
冯氏‘教训’完了小儿子,满脸堆笑,“这大冷天的,俺们娘几个穿的单薄,咱到屋里坐坐呗。”
秀儿没说话,倒是顾平在她身后开了口,“婶娘既然来了,便到屋里坐吧。”
“唉,那敢情好,都是亲戚里道的,嫂子生病的时候,俺当家的也没少给你们填补,如今……”
冯氏坐在炕上,话说的倒是开门见山。顾家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有事情要求他们。见顾家人没人接她的话茬儿,冯氏也挺尴尬,不过为了自家男人的性命,无论如何,这老脸也得拉下来。
“这不,方才登记的时候,瞧见平郎,安郎能在那什长大人跟前说上话的。又得了那实在的缺儿,能不能……?”
秀儿神色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