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陈房走后,这偌大的质子府,便彻底清净了。被太皇太后分配过来,伺候嬴楚的宫女太监,瞧见无事,又马上要天明了,便都悄悄退下。只嬴楚一人,还在书房之中,掌灯写字。
灯光晦暗,衬得他一张英挺面容,也忽明忽暗的。这偌大的书房之中,只点了一只红烛,那灯芯晃动两下,阴暗的书房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黑衣,立在书房角落,若是不仔细看,就要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了。黑衣人一双明亮眼睛,便是他全身上下最亮堂的地方。这眼睛有点点星光映衬其中,给他一身黑色带来点点生机。
“你来了。”
黑衣人听言,轻轻应了一声。拱手禀报道,“殿下,秦统领在顾村,遇上了麻烦。”
嬴楚手中一顿,扯过一边的红木凳子,坐在上头,单手撑着下巴。此间灯光昏暗,辨不清他的神色,“什么麻烦?”
“殿下,秦统领……”
那黑衣人黑色面罩之下的面庞一红,嬴楚虽没瞧见,倒也觉察出他神色有异。“竟如此难以启齿不成?”
“殿下,秦统领与那顾村的一个寡妇有染,让村民给撞上了,正巧,还碰着了长孙殿下的弟弟。”
嬴楚面色一冷,“长孙晟的弟弟?”
“正是如此,秦统领现今无法脱身,还……殿下也知,此间到处都是军营所,村民唤来什长,秦统领顾忌大事,不敢伤人,便,便……便让人缚了……如今,在松阳县衙受审呢。”
嬴楚听言,并未动容,“子穆若是终生受那妇人所累,必然难成大事。如今,叫他吃个教训也好。你不必管他。”
黑衣人听言,躬身道,“属下领命。”
这时天气已经渐明,顾平翻来覆去在炕上睡不着觉,想起白日里村中发生的事情,他便一直瞪大着眼睛,盯着房梁。顾平翻了几翻,碓了碓身旁睡得四仰八叉的顾安,九斤他是不指望了,那呼噜声,就差把金宝引过来了。
顾安吃痛,醒了过来。就着朦胧天色,瞧见顾平眼眶下头,挂着两个斗大的乌黑眼圈,不禁笑道,“大哥,你整宿没睡不成?莫不是白日里让那刀疤壮汉吓坏了?”
顾平趴在炕上,往被窝里缩了缩,“就你不操心!”
顾安翻了个身,与顾平一样,趴在被窝里,两兄弟的铺盖靠着,都在炕梢。炕头的暖和位置,留给了九斤、顾喜和顾乐。顾安这一动,加之方才的几句话,一向睡得轻的顾喜也醒了,三兄弟一个姿势,趴在炕上,闷头嘀咕着。
“若是以往,我必然也不省心。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顾安说道。
“如何个不同法?”
顾安神秘一笑,又翻身躺在了炕上,瞧着漆黑的房梁,幽幽道,“如今有秀儿在家,大姐他们几个全不用操心。倒是你我,该寻思寻思如何在军中建功立业,好给几个姐妹撑撑门面,若是娘家没有势力,往后大姐秀儿灵儿,嫁到哪里,都要受气!”
顾平一愣,“二弟,你如此相信秀儿?”
“我瞧着四妹也极厉害的,必然不会吃亏。大哥,你想想,那冯氏,如今见了四妹,还不是眉开眼笑的,就跟自己生的似的。”
顾平眉头一皱,给了顾喜一记爆栗,“三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顾喜揉揉脑瓜顶,缩回了被窝,转身睡回笼觉去了。
没过多久,失眠的顾平就听见灶间有了响动,那是玉儿起身烧火做饭了。昨个儿不过是军营所给壮丁们回家的最后一天,今早起来,用过早膳,便要正式去军营所报道,在松阳县操练半月,便要跟上相邻几个县郡的队伍,往青州报道。
到了青州,再由青州总兵郭通,将队伍分散,一部分留守青州,一部分则要赶路去往凉州,留守青州的倒还好,不过那些去凉州的,却是九死一生了。雍国百姓都听说,秦人生的环头豹眼,一个人顶十数人。因此不少有钱人家,都私自运作,要将自家的孩子留在青州留守。可此番大肆征兵,本就是为了雍秦一战,留守名额甚少,有钱财没有关系,那也都是枉然。赵家便是如此,赵夫人听闻赵皓也要如普通百姓那般,去凉州之地,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秦人交战,她的病,便再也好不了了,也不想想,自个儿也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但是顾家这顿早膳,虽然菜肴丰富,却是吃的极慢。
玉儿至始至终噙着泪,秀儿、顾乐和九斤三个,则只顾着埋头猛吃。玉儿将过年置办的最后一批肉食都给煮了,连同一些带给顾家兄弟的风干腊肉,顾家兄弟走后,这家里便要没有肉食了。
“大姐,我二人是去当兵的,又不是去送死,你……你何故如此?”
玉儿擦了擦泪,支吾道,“二郎说的是,不吉利,不吉利!”
顾安咧嘴一笑,“大姐,你且往好的想,我二人若是立了军功,也能给你争个诰命做做呢。”
“我哪里盼着什么诰命,只望你们平安回来就好。”
秀儿并未说话,顾平倒是耐不住了,不禁问道,“阿秀……你怎的也不同大哥热络热络?”
秀儿一愣,莫名的瞅了瞅顾平,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汤,细细嘬饮起来。“哥哥们这半月还要在县里训练,还能瞧见,没道理弄得生离死别一样嘛。”
顾平不满道,“你倒是看得开。”
“那是自然,若是时间赶得及,秀儿有份大礼要送给哥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