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延手脚冰凉的走到了熟悉的门口。父亲素来喜欢清静,母亲身为长公主,却也乐得为他同寻常妇人那般,洗手做羹。示意院落里空无一人,只有角落的梧桐叶遮住了大半的日头,缝隙间洒落金灿灿的细碎斑点,投在地上。映衬着阵阵
蝉鸣,明明是儿时熟悉的场景,如今看来,却引得心头没来由的烦闷。
安静的屋子里面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元华的笑声:“驸马这一局,输了。”
然后,是父亲爽朗的笑,可笑着笑着,便是低低的咳嗽声闷闷传出。
“慢些。”元华的声音里透着慌乱,忙不迭的递过去了什么,叮嘱:“这是我让太医特意配的甘草,含在口中能稍微止一下嗓子里的痒。”
嘘嘘索索后,元华细声慢语:“下了一晚上的棋,可是劳神了?要不,就先歇息吧。”
窗户上的剪影透出了母亲的举动,然后,却被父亲挥了挥手。“年纪大了,一闭眼,就想起过去在张家庄的日子。那时候,家里穷,总是吃不上饭。娘就带着我们兄弟三个去地里挖萝卜,回来把萝卜切了块儿,添上一大瓢的凉水,就那么炖啊,炖啊,厨房里满是
萝卜的香气。”
说着说着,他的气息有些喘,口中含着东西,声音也不是那么的清晰。
元华心疼的紧,连忙拽过罗帕,替他小心的拭去了额头的汗珠儿。
戚明远握着她的手,将迷离的目光转过来:“我说这些,是不是你不爱听?”
“怎么会呢。”
元华温柔的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他的手背,一双明眸凝视着他,一如当初:“我不知道多开心,你愿意跟我提起从前。”
细滑的柔胰轻轻抚摸着他的手面,一张白皙的面容也不似从前,然而在他心中,却始终如初。
戚明远缓缓抬手,抚上那张因这阵子操劳而明显消瘦的容颜。
“让你辛苦了。”
“当年,虽说是你设计了我。可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早就识破了。”
元华诧异的瞪圆了双眼,惊道:“可你”
“嘘!”
粗粝的手指横在娇嫩的唇上,戚明远虚弱一笑:“所以啊,不是你设计了我,而是我,害你辛苦一生。”
“我既放不下固有的尊严,又贪恋你带来的温暖。这么多年前,无言面对父老兄弟,更是更名改姓自欺欺人。这一生,实在是让你辛苦了。”
元华拼命的摇头,泪珠儿如雨滴滑落,哽咽数次无语。
年少时的一见倾心,纵然是被他设计,可能听到这样的话,此生,便也无憾了。
“如今我时日不多,有些话,要叮嘱你。“
元华慌忙抬头,面色苍白:“你胡说什么,只要你安心养病,一切都会好的。”
“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说着,戚明远又是重重的几声咳嗽,这一次,几乎咳的撕心裂肺,喘不过气来。
元华面色彷徨,手粗无措,想替夫君顺气,可放上去后发现他咳的更厉害了,帕子死死的捂着唇,待平息后,绢帕上满是刺目的红。
“我去洗”
“元华。”
戚明远枯瘦的手拽住了她想要逃离的身影,声音虚弱无力:“不必再费工夫了,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怎么会没用?”
元华突然像发了疯似的,狠狠的甩开他的手,涨红了脸:“我是北狄的长公主,最尊贵的女人,我命令太医院的人必须医好你。否则的话,就让他们去为你陪葬!“
只是她的怒火,却丝毫没有让眼前的男人害怕。
反而,他无奈的笑了。
“你看,又耍小孩子脾气了。”戚明远缓缓的直了腰,拉住了她的手,宛如哄着一个小孩子似的:“这倒是让我想起咱们初次相识的时候,你也是这般。飒爽英姿,宛若神女。那时候,我不过是刚刚从张家庄出来谋生的一个木匠小子
,一下子就看呆了。”
他的话犹如冬日冰冻下的潺潺溪水,温暖的滋润着她紧绷的弦。元华顺从的坐了下来,脾气也没有了方才的暴躁,只是流泪。
“哭什么。”
伸手替她拭去腮边泪,将娇妻揽入怀中,感知着那来自心底的温暖,无比满足。
“这辈子,有夫人如此,值了!”
他明显的消瘦了。
靠在他的胸前,元华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瘦弱的胸腔里,每呼吸一次,就如同拉风箱一样,发出巨大的声响。瘦骨嶙峋,铬的她心里发疼。
“是我不好。”
元华伸出手,轻松的环住了他的腰身:“就为你生了一个儿子,还没把他教好。”
“傻瓜。”戚明远低头,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你是他母亲,我难不成不是他父?是我过去太拘泥从前了,自欺欺人,把家里所有事都交由你。这些年,辛苦我的夫人了。如今,儿
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必去想那么多。只需要知道,那是咱们的儿子,若是有一天,他累了,倦了,哪怕天下人都唾弃,唯独你我,不可轻易放弃。”
那罗延没有再敢听下去,转身向外走去。
一直出了这所院子,在靠近竹林的墙壁,他死死的将自己后背抵在冰凉的石墙上,似乎这样,能让那股酸涩降温。
为何会这样,为何?
父亲一词,自幼就是模糊的。
身为北狄皇子,自幼便在母亲的盛名中长大。而母亲有多威风,便对比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