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哪一样,他都承受不了。
这种炼化、燃烧,不是一个心智坚韧就能挺过去的,这是将自己当做器物的锻炼,连下意识的反抗都不能有的锻炼,每一寸ròu_tǐ,每一点修为都要被炼化的过程。
肉身越是强大,修为越是高深,炼化的过程就越是长久,直到将这个身体,身体内所有的灵力全都转化为冥界的力量,半点不留,这样的冥王将不生不死,但他永远也不会再有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他不会再成为人修,在漫长的无穷的岁月中,除非有下一任的冥王出现,他就只能永远带着他昏暗的一切,孤独地看着人界修士的繁华落水。
梅林的手抚上了他的眼眉,想要隔绝视线所看到的一切,可是他无法隔绝他的感官,他知道他还有机会,即便水淸两世为人,神识强大,在这样关键时刻,也不敢动用神识反抗。
可是他竟然不敢。
冥界没有所谓的日出日落,时间的流逝在冥界显得尤为缓慢,大殿内的时间也好像凝固了般,可大殿之外,整个冥城,正在悄然出现变化。
冥城的城门开始关闭了,隔绝了城外所有的魂魄,所有的囚室大门也关闭了,不论是遗忘了记忆的魂体还是没有完全遗忘的,都感觉到灵魂深处的悸动。
大殿之外,八位刑罚者匍匐在地,他们的灵魂也好像在瑟瑟发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强大力量镇压着他们,整个冥城好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操控着。
幽绿的火焰之内,梅林安静地站立着,正在一点一点地体会着整个身体与神魂的煅烧,感受着无以言明的痛楚侵蚀着全身,他放开了他所有的防备,放开了全身,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承受这样的苦难。
他能清晰地看到梅林脸上的恐惧,也正在逐渐感觉到梅林的想法,当他知道梅林以为的一切的时候,竟然有种失笑的感觉,哪怕此时冥界之火的锻炼恨不得让他失去一切感觉。
他有些怜悯地望着梅林,这是他作为神修的怜悯,这点怜悯随着锻炼很快消失了,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身体内。
他不知道这样的痛楚会经历多久,但再久,也不会久过上一次神魂的灼烧,他的神魂早已经不惧怕了,而身体上的痛楚,又怎么能与神魂的痛楚比较呢。
身体内的每一点神力都在被锻炼,被强行粉碎,然后,被另外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侵蚀,他无须做任何事情,这种力量就自动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逐渐强大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慢慢忘记了身体与神魂的痛楚。
两世为人的记忆在脑海里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他得到家主之位的那一天,接过象征着家主之位的神杖,听着上一个家主传音过来的家族隐秘。
这个神杖是上古时期就传下来的,据说里面蕴藏着惊天的秘密,只要解开神杖的秘密,就会拥有无上的权利,每一任家主都试图破解,可秘密埋藏至今。
他从没有想到他能解开这个秘密,冥冥之中,只能说是天意。
谁能想到神界的神修手里的神杖会隐藏着冥界的隐秘呢?谁又能想到,他水淸恰恰有回到冥界的机会呢。
忽然,一种舒适到好像被迷醉的感觉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
他的神识好像从身体上腾空而起,漂浮在整个冥界的上空,他看到了冥城的渺小,冥城之外的空旷死寂,看到狂野中瑟缩的魂魄无助,看到死气席卷它们,夺去他们身上仅存的作为生灵的气息。
也看到在这座大殿之内,梅林呆滞的身体,还有他自己安详平静的面孔,还看到了大殿之外跪匐的刑罚者,然后,他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冥界易主了。
他看到他的身躯正在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光彩,好像是黑暗中隐含着某种光芒,看到梅林不由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好像这样的光芒刺痛了他。
神识忽的一沉,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神念在身体内转了一圈,身体上那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略微收敛。
“梅林,你转生吧。”水淸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威严,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冥界轰然而出隐隐雷鸣,梅林一下子放开了蒙着双眼的手。
“你,你说你从不负人,就是这般报答我的?”梅林的声音颤抖着,他的嘴唇也在颤抖着,全身的冥气还在,可正在一点点消散。
“你亵渎了冥界,亵渎了冥王这个称号,转生,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了。”水淸冰冷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怜悯。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报应在我的身上,我的罪孽不该由我这个身体的灵魂主人承担吗?虽然契约解除了,可天意仍在,怎么能全报应在我的身上!”梅林不甘地咆哮着。
“你的主人?”水淸冷笑一声,“若你不肯解除这个契约,你以为我水淸能得到这个冥王之位?你还敢让你的主人得到报应?”
梅林呆滞着,不明白水淸说的是什么意思。
水淸慢慢摇摇头,一步就走到梅林面前,一只手落在他的头顶,不论梅林的记忆里有什么,都不该落在往生壁上,不该留在冥界。
梅林的身体化作轻灰,孤独而迷茫的魂魄呆呆地留在大殿之内,水淸走出大殿,越过跪匐在地的刑罚者,慢慢走向城门。
他走向城门一侧的石阶,一步一步走上城楼,一直走到飘扬的冥旗下,他仰头望着黑色的冥旗,望着其上大大的一个冥字,眼睛里是难以名状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