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吧,这么一番恳恳切切的愧对之言,既撇开了对刺杀一案的茫然不知,又剖白了身陷囹圄时的谆谆心迹,陛下毕竟已年过半百,面对这个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少年的情真意切,如何能不心软?
她若无罪,陛下定是心生愧疚,她若有罪,也能将十分的罪减到七分。
梁宽下意识就去看赵延,待看到他越来越冷的眼,猛地攥紧了拳,既然你要减,那本官就定你十二分的罪,看你如何减!
“荒唐!”
一声大喝,将堂上众人拉回神来。
梁宽怒视堂下,“好个惺惺作态,你执掌武库之匙,有否失窃你岂会毫不知情?”
文初冷笑回视,“武库三月一开,当中若有人行窃,我身在宫外岂能全然知晓?”
“皇宫大内守卫森严,谁人能行窃?”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守库者当偷!”
“一派胡言!本官看你分明是推卸责任!”啪的一下,梁宽狠狠拍着惊堂木,“把守武库之人也分属执金吾所辖,你为上官,下头若有人监守自盗,岂能脱了干系?”
和梁宽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文初的古怪一笑,“梁大人,我何时说要脱开干系了?”
梁宽一怔。
文初耸耸肩道:“方才我就认了罪,武库失窃,乃是我的失责之罪,该当的后果,陛下如何裁夺,我便如何承担,绝无二话。”
他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么飞快跟她辩驳了两句,竟让她带到了沟里去。
不错,她认罪了,只认了这失责的罪名,而这就好比一府的管家掌了钥匙,若有下人奴才偷个一钱半两,管家也要跟着入狱么?当然不,只一个失责之罪,顶多罚她个把月的俸禄罢了。
而这当然不是梁宽要的。
他脸色青白,就听赵阙闲闲道了一句,“梁大人今儿个状态欠佳啊,闹了半天,这审的是楚问一早就认下的罪。”说着还重新调整了下姿态,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倚着。
蔡长禄也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今儿个这梁大人本就来的晚,衣裳褶皱,头发也没梳齐整,眼圈儿都是青乌青乌的。就好像……让人折磨了一整夜样的。
且这小半堂听下来,一直让楚问牵着鼻子走,半点儿也不复往日风采。想着他压低了声道:“梁大人可是身子不适,若是如此,今儿个不妨歇上一歇,咱家先回宫把前头的禀了再说?”
蔡长禄和他也算老搭档了,交情有多好谈不上,只来来往往的主审监审,也算对梁宽的做派少许了解。这个提议自是一片好心,堂中主审若有不适,延迟再审就是。
可梁宽哪里敢?
一旦今儿个不能一鼓作气定了这楚问的罪,等蔡长禄回去禀了陛下,方才那一番恳切言辞,难免让此事再生了事端。
一道道目光瞧过来,不由让他额上见了汗,婉拒了蔡长禄的提议,在赵延冷冰冰的视线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个狡猾,本官险些让你蒙蔽了去!你说自己毫不知情,乃是下头的人监守自盗……”
“下头的人监守自盗,这是梁大人亲口说的,我不过是合理的怀疑。”文初一摆手,纠正了他。梁宽这次却学乖了,只当听不见,不接她话茬,径自往下说道:“本官却有证据,证明你非但知情,且一手策划——行窃武库,刺杀六皇子,皆是你之主谋!”
堂内倏然一静。
一片鸦雀无声中,人人坐直了身子,听惊堂木敲击木案的声音突的一响。
啪——
“传人证,物证,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