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渐渐散去,帅帐内外一片安静。萧珩卸下铠甲,露出里面的白色丧服。
毕云生走过去,小心卷起他的衣袖,查看臂上一处伤口。
“嗯,已经好了大半了。”
“本就是点皮肉伤,没什么好担心的。”萧珩满不在乎地说着,拿起面巾在案几上的水盆里浸湿,随便擦了擦手脸。
“面对玄鬼可不一样。它们是邪祟之物,会污染人的血肉,必须小心些。”
萧珩嗯了一声,仰面向后靠去,半躺着倒在座位上,疲态尽显。
“先生还有事吗?”
毕云生看着少年空荡荡的脖颈,低声说了一句:“若是有玉佩护佑,便不会受这种伤。”
他口中的玉佩指的是太常卿师延送给萧珩的生辰礼,由勒山石所造,又花费几个月用鲜血做了祝祷,可防术法或玄鬼攻击,是件无价之宝。萧珩随身戴了十几年,人玉互养,亦是件非常难得的事。谁知到了广安的第二日,萧珩便在众兵前将它了个粉碎,说是为了振奋士气。
“我也没有办法,”萧珩慢慢解释道,“提前未能想到,玄鬼袭来才发现身上好似笼着个金钟罩,若一直戴着,那些在旁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会怎么想?身先士卒就成了句空话,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既如此不戴便是,你何苦毁了它。”
“那么多人看到了,我总得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否则必生猜疑。正逢广安的玄鬼凶恶,大家都有些惧意,当众毁了这护身符,便可以振奋军心,不然哪能撑到现在?”
毕云生低下头,再无话可说。那日他也在场,一切情形仍历历在目。萧珩召集了将士,先豪言鼓舞,接着拿出玉佩解释了它的来历,说完便扔到地上,用铁锤砸碎,立誓与众兵共享安危。原本有些萎顿的人群立时激昂起来,他们这才顺利地打下第一场恶战,建了这片营地。
毕云生知道萧珩做得对,却不能不担心。老侯爷已死在术师手里,若萧珩再被玄鬼所害,萧家也就不复存在了,到时候他有什么脸面回太常府?
“不要太担心我的安危,”萧珩忽然说道,“生在将门,这些事都太常见了。看看广安剩下的那些郡兵,没了家人,仍在这里拼命。你觉得我不能死,难道他们就可以死吗?”
毕云生一时怔住,想起见到的许多尸体。的确,太常府来这里是为了诛灭玄鬼,还一方安宁,别的都是小事。身为官员,他的私心太重了。
天色渐暗,有小兵进来点亮烛火,顺便将案几上的水盆换作食盒。
毕云生冲萧珩重重揖了一礼,起身告退。他走到帐外,抬头便看到对面的浓雾。雾气翻滚涌动,比白天更为厚重阴沉。
阵阵嘶吼传来,地面也跟着微微颤动。玄鬼开始活动了。
的确不能再拖了,毕云生心想,要尽快解决掉它们哪!
第二日,广安郡兵帐外。
空地上聚集了一支不到百人的方队。左侧士兵穿着一模一样的铠甲,肃然站立,看过去整整齐齐。右侧人数较少,大都随意套了件胸甲,手中兵器五花八门,队列更是站得歪七扭八。
薛大钟便混在这歪歪扭扭的队列之中。
旁边的祝通将脑袋凑过来,“怎么样?怕不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怕你娘个头!老子想砍谁就砍谁,从不婆婆妈妈!”
左右立刻射来几道钦佩的目光,薛大钟豪气在胸,很想现在就去杀个痛快。
哼!别看老子是新来的,论起打玄鬼,你们还差得远呢!
“杀完那两个,这祸乱就算结束了,”祝通又扭过头来,好声好气道,“做了这么英勇的事,在哪里都会受人敬仰,你就别回洛城了,随我去琴州吧!”
薛大钟笑了起来,像看傻子似的看着祝通。相识多年,这人难道不清楚彼此的秉性吗?自己从小就支持老派的那种爽快做法,萧询主导的策略太温吞也太麻烦,他可受不了。
“侯爷若还在也就罢了,燕泽?”薛大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入会才多久?不就是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嘛!哪里值得你们这般死心塌地!”
“我们追随得不是燕泽,而是宗主的遗愿。”
祝通抹抹头上的汗,接着说道:“燕泽也的确有些本事,这边的几位长老都很支持他,白长老还同意了女儿的婚事。”
“白师妹要嫁给燕泽!”薛大钟失声叫道。
“嗯,”祝通看着他的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我出门时已经在筹备了,嘿嘿,这会儿早该完婚了吧!”
薛大钟愣愣站着,十分气闷。白涓涓今年十九岁,聪慧貌美,是会中很多人仰慕的对象。因为自小相识,他们的关系一直十分亲近,如同兄妹。好容易看着长大的姑娘让认识了不过两年的登徒子得了手,这件事比没抓到花春奇更叫他难受。
当当当!前方响起阵阵敲击声。程队率出现在木桌搭成的高台之上,示意众人安静。
“明日咱们便要进入南边的浓雾中,围剿最厉害的两个玄鬼。现在召集大家来,是为了讲清楚战术和分工,请诸位细心听着,提前做好准备。”
他说完这几句,身后便架起一张地图。图纸很大也很简单,上面画着广安郡的轮廓,玄鬼占据的地方被圈出来,里面还有些圆点和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玄鬼现在聚在一处,”程队率指着地图说道,“明日术师会先将它们引开,方便军队分别对战。咱们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