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修车店太黑,两人遂买了个千斤顶回去,叶从心只会,陈秋糖出力。
帮叶从心换轮胎的时候,几个小弟站在一旁非常不忿,二傻说:“老大,你把车修好了,老姑还不跑路?”
三胖说:“老大,我来,咱不能看着老大受苦!老大你还得逼老姑带你走呢,得养、养身子!”
叶从心啃着白薯说:“养精蓄锐。”
陈秋糖对这件事避而不谈,问:“四眼和五花呢?”
六指:“他、他俩、俩上学去、去、去了。”
“你们记着,你们干的缺德事,都由咱扛着。咱跟平家屯的大虎头不一样,咱是真罩着小弟的人。”
二傻三胖六指被她帅到了,说:“老大,你以后上首都去了,大虎头再要跟咱抢地盘,该咋整啊?”
这村子里的政治斗争很是凶残的样子。叶从心对陈秋糖肃然起敬。陈秋糖顿了顿,避开叶从心的目光,小声说:“咱不走了。咱留在村里罩着你们。”
小弟们登时欢呼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叶从心依然住在她家,每天联络村长,并得到仍在出差的答复。她无所事事,每天有空了就看着陈秋糖在院子里和两只鸡说话、给白薯和棒子浇水、出去洗照片、玩手机、在存放着陈春花灵位的屋子里给自己关禁闭。她的小弟们陆续去上了学,大致一周逃学三天,只有她,一天都不去,也不看一眼的书。
这样日复一日,陈秋糖极少笑,也只有抱着相机进出的时候才能看出一点乐趣。
叶从心有的时候和杨程程聊天,她们分析,这孩子明明长得不错却把自己搞成男孩子的样子,大抵是害怕软弱。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又是如何通过板儿砖,胜过了比她年纪大的一群小弟和邻村的一众小混混的呢?难以想象。
这天,叶从心再次被村长拒绝,到村口散心。刚巧遇到一个眼生的青年男人。这男青年帅气俊朗,气质不凡,穿着一身修身运动外衣,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双肩背。难得遇见村外的人,叶从心就对他多打量了几眼。不料那男人朝着叶从心走了过来。
“你好。这是陈各庄村吗?”男人一口标准普通话。
叶从心给他指指村口的路牌。
“谢谢。”男人急匆匆的,刚朝着村子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回到叶从心面前,“不好意思,我觉得你很眼熟。”
叶从心笑道:“这是搭讪吗?”
男人笑得很阳光坦率:“真的眼熟。”他盯着叶从心想了一阵,说,“你姓叶!”
“你是……我的同学?学生?”
“你果然忘了。”男人伸出手来,又在身上擦了擦手汗,重新伸出来,“你好,叶小姐,我叫杨正林。”
说了名字,叶从心记起来了。世界真小,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小村子,竟能遇见徐晓蓉给她介绍的对象。杨正林,北大新闻系硕士毕业,央视新闻记者。此人是徐晓蓉的老公的领导的儿子,官二代,人品才学都是一流的,最难得的是长得帅。
叶从心拿到杨正林的联系方式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杨正林也未曾联系她,两人显然都对相亲没什么兴趣。如今机缘巧合下却还是见面了,两人互道这就是缘分。
听闻杨正林这次来是工作原因,具体目的不便透露,叶从心便没深问。而杨正林听了她的烦恼,微微思忖,痛快地说:“据我所知,村长和镇长确实是在出差,没有骗你。你住在侄女家里太久也不好,还是先回北京吧,招标的事,我帮你跟镇长提一提。”
杨正林自云,父亲与镇长是朋友,这次来也是打算探望一下镇长的,到时候提一句朋友的事情,应该比叶从心自己去见镇长还管用。“我也不能打包票,这些官场老油条,说话时常打水漂,尤其是遇见这种有利可图的事。我先试试,之后肯定还需要你自己跑。”
叶从心自然是感激之至。
“别客气叶小姐,你是晓蓉姐赞不绝口的人物,咱们又这么有缘,我把你当朋友的。”
两人热情握手,在村口言笑晏晏,女的纤弱有仙气,男的fēng_liú倜傥,实在养眼。正要告别的时候,陈秋糖溜溜达达地跑到村口来抽烟,见到杨正林,相当没好气,“老姑,这是你熟人?”
叶从心没理她,对杨正林歉意道:“我侄女,她没礼貌,你不要介意。”
杨正林大方地向陈秋糖伸出手。陈秋糖握住,攥得指节发白,后来又用上了特朗普总统的拉大锯扯大锯式。杨正林的手被她攥得红一块白一块,看着都疼,但是笑得很开心,还夸陈秋糖这一身“酷极了”。
陈秋糖望着杨正林离开的背影阴阳怪气地问:“钓帅哥?”一口烟圈吐到叶从心脸上,害得她咳得喘不上气来。
叶从心负气欲走,冷不丁被陈秋糖扯住了风衣的腰带。那孩子吸着烟,垂着长睫毛的眼睛轻声地说:“你是不是不爱听我叫你老姑?你还生你姥姥姥爷的气呢?因为他们把你妈给卖了?”
“还好吧。”
“那我就还叫你老姑了。老姑,你啥时候走?”
“明天吧。”
“你以后是不是就不来了?”陈秋糖咧咧嘴角,“那明儿个吃饺子呗。”
陈秋糖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看得叶从心心尖儿微微一动。她终于能回家了,也终于该和陈秋糖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