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纽约,下了第一场雪。
天黑透了。音乐学院的一个停车场里,稀稀落落地停着几辆车。
一辆车从停车场开出来。车轮碾压在薄薄的积雪上,吱呀作响。
车灯照着前方的人影。
那人高大,短发,穿着长长的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
车猛地停下,车里的人半开车门,对外面喊:“鸣?”
连声音都被风雪卷了去。
车前站着的那个高个子抖了抖身上的雪,大步走到车边,对着车里金发的作曲家约翰点头致意:“教授。”
约翰从车里走了出来。恣意的雪片模糊了两人的轮廓。
约翰提高嗓门问:“你还好吗?”
“不算好,但起码没变得更糟。”乐鸣直奔主题,“教授,我要得这次的古典作曲大奖。”
伊戈尔古典音乐大奖,是古典圈的顶级奖项。
约翰用力摆手,立马说:“我左右不了评选结果。”
“可你的推荐会很管用。”
约翰站在雪里,紧了紧领口。以他在这个圈子里的分量,被他推荐的人,基本可以去准备获奖感言了。在约翰的人生中,他没被任何人“推荐”过,也没“推荐”过任何人。在他看来,“推荐”这个词,就像是游戏里的作弊器,从一众人中把其中一个拎出来,放在评委的眼前。
可关键是,这操作还特么不能算犯规,只能算是一个灰色地带而已。
约翰盯着乐鸣:“我为什么要帮你?”
乐鸣伸出拇指,戳戳自己的胸口,笃定答:“因为我想等我死了之后,在‘音乐家乐鸣’前面,人们加的形容词不是‘著名’,而是‘伟大’。约翰,我不想总是弹别人的曲子,我要让别人爱上我乐鸣的音乐。”
约翰沉吟一阵。他在迟疑,在权衡利弊。
乐鸣又加了一句:“你明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约翰长出了口气,话锋一转,问起了不相干的事:“外面关于你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么?”
乐鸣毫不隐瞒:“我是那样的人,但我没做那样的事。”
“无意冒犯,”约翰感觉自己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太礼貌,于是解释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认为你的那些‘癖好’有多羞耻,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一直这么压抑自己的本性,对于你的创作,是种遗憾。”
乐鸣冲他点点头,道了声晚安,转身钻进停车场外小路边一辆一直没熄火的车里。
压抑。
为了一个女人,为了活成她心里想要的那个人,他可真难受。
乐鸣望向车窗外,整座城市都湮没在风雪之中。什么事都讲求个缘分,他在纽约生活了十几年,却没跟这城市培养出一丝感情。不爱,也不恨。
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概,是少了棵柿子树吧,还有树下那个不管不顾从背后搂紧他的女孩儿。
手机响了起来。乐鸣拿起来一看,是南星。
这些天,不管再忙再烦,乐鸣也会记得每天给南星打个电话。他看了看表,这会儿,地球另一端天刚亮。
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就涌了出来,他轻声问:“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还早,都练完功了。”南星软绵绵地撒着娇,“在哪儿呢?”
乐鸣喉结动了动,半天才说:“还在路上,本来打算到家里再给你打电话的。”接着又笑,“想我了?这一会儿都等不得?”
“怎么?我不能给你打?”
“能。打打打打打。”他立马说。
南星在那头笑了。
乐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座椅靠背上,问:“干什么呢?”
“在宿舍洗衣服。”南星穿着练功裤,把手机卡在裤腰里,边吭哧吭哧搓着一件t恤,边对着耳机话筒打电话。
“费这劲儿干嘛?耿园的洗衣机新换的,你直接把脏衣服带回去洗不就得了。”
“瞧你说的,就跟耿园的水不要钱似的。”
乐鸣乐了:“你这么贤惠干什么?”
“……当你媳妇儿啊。”南星那头又传出极有节奏感的搓衣服的声音。
“……”乐鸣呆呆对着车窗外的一片混沌,呼吸愈发不顺畅起来。
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让南星的脸蓦地一下就红了。她卖力干着手里的活来掩饰,干了一阵,又用手背拨拉了几下粘在脸颊的头发,停下来出神。
她抬头对着墙上的镜子,看着自己满脸的肥皂沫,清清嗓子说:“没别的事,我挂了。”
乐鸣伸出好看的手指,轻贴在车窗上:“唔。”
一路笑到家。
车库里,连开车的晏磊都看不下去了:“有病啊!让人点笑穴了?不就是打了个电话嘛,至于么?”
乐鸣用一种单身狗看不懂的诡异笑容冲晏磊说:“磊哥,我有媳妇儿了。”
“哟,”晏磊也笑了,“南星那小丫头答应嫁给你了?”
“开玩笑。什么叫答应嫁给我了?我压根没开口,是她上杆子哭着喊着,非得要给我当媳妇儿。”
“行。”晏磊点点头,掏出手机拨号。
“你干什么?”乐鸣转头警觉问。
“给南星打个电话核实一下情况。”
“别,别别,”乐鸣一把夺过晏磊手里的手机,呲着大白牙说,“千万别,她发起脾气来特难哄。”
晏磊把手机抢回来,用手机点着乐鸣,好气又好笑:“你小子,个完蛋玩意儿。”
……
凯文破天荒在周末早回家一次,客厅里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