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筝睁开眼睛的时候,奉剑正准备替他掖上被子——盖过脑袋的那种掖。
“你这是干什么,想弑主?”
苏青筝拉过被子,撑着床头缓缓坐起。
“呜哇哇,没想到少爷您还能醒啊!”奉剑夸张的叫出声来,“您都已经睡三天了,再不醒可能就要睡死过去了。”
“哈?三天?当时擂台上的时候,那习不韦说了句——嘶。”苏青筝按着头,有些痛苦低吟了一声,“怎么回事,头疼……侍枪呢?”
“大夫刚走,说是您这几天醒了便没事,侍枪送他回去了。”说到这奉剑哦了一声:“对了,既然您醒了,我得告诉侍枪一声,回来的时候不用顺道去棺材铺了。”
“你果然想我死吧。”苏青筝揉了揉太阳穴:“我记得习不韦说完那话,直接攻了过来,然后呢?不至于一招把我打晕了吧?”
三人本就是一起长大的,关系别于主仆之外倒有几分朋友的意味在里面。他也知道奉剑的脾性,不计较这份口无遮拦——若是当真起来,奉剑到现在为止大概死过千八百次了。
“不,您当时接下了那一招。”奉剑也收了玩笑,正色道:“从这到击败习不韦为止,您一共用了六招,在前几招明显是试探的情况下。”
“……哦?发生了这样的怪事?”苏青筝对此没有任何印象,他的意识断片在习不韦挑来的那一剑上,思索着莫不是最后磕着哪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
“所以说,虽然少爷记不得,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被‘誉’为‘天字纨绔’的您能使出那样的招数。但您两日后就要准备第二局,今天名单应该就出来了。”奉剑笑的有几分幸灾乐祸,“如果奇迹不会继续发生,您没能走到最后的话,回去大概会被家主逼着娶那六家小姐,替苏家开枝散叶了呢。真可怜,整整六位美人啊,奉剑想想都要忍不住在您的茶里下毒了,万恶的富贵人家。”
“你倒是看的开,见都没见过的六个女人,指不定什么样呢?”苏青筝嗤笑,“若不是看苏家的面子,谁愿意把女儿交给一个京城闻名的纨绔呢?不道‘腐骨烂肉金镶玉’了?”
“有道理,这六位美人还不定有您好看呢……”奉剑说着说着停下了,一拍脑袋:“说到美人!您也不记得结束后发生的事了么?”
“不是被你两个弄回来了?”
“那是之后的事了。那几招后所有人都被吓着了吧,反正我和侍枪是傻了,司仪正宣布呢,您直接飞下台去,抓着姬半仙不放啊,还想非礼人家。”奉剑啧啧地感叹,“虽说最后是晕了吧,非礼未遂。但您晕了都不吃亏,还知道往人家姑娘的胸上靠。奉剑真是学到了。”
“姬……半仙?”苏青筝听到某个熟悉的称呼,非礼未遂之类暧昧的说法直接撇在一边,蹙眉,问到:“那天那个说书的?我抓着她不放?”
“诶诶注意,是非礼!”奉剑划重点。
“你说非礼便非礼吧。”苏青筝眉头蹙的更深了,几乎打成了结,“她……我……?嘶——”
苏青筝不知说些什么,头又传来阵痛。
“您也是吃干抹净不认账呢,要不奉剑现在替您把姬半仙喊来,您们交流一下?”奉剑也是说说而已,本以为以苏青筝的性格,会如上次一般拒绝的。可苏青筝只盯着他,许久后回了句好。倒是他自己愣住了,最后嘀咕着怔怔地走了。
现今,苏家的本家在京城,武林世家封了侯经了商,在天子庇佑下倒有了几分富可敌国的势头。
汴梁的府邸自然端的是富贵非常,紫檀木的雕花床,散出沉沉暗香。
苏青筝独自坐在床上,盯着窗子出神。几瓣梨花被风卷着落了进来,轻薄的像是雨滴一样。
他其实说了谎。
试武会的最后他确实是无甚印象,但不知为何,他把那个梦记得清晰。
梦里是连绵的暴雨,打的树叶飒飒作响,地上泥泞不堪。
他倚着树,倒在那片泥泞里。身上的衣物被血色浸透了,殷红顺着雨融进土里。
有人从远处走来,没有撑伞却步姿款款,面容在雨幕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他知道那是姬未好。
他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有些陌生。心脏开始抽痛了起来,不是因为身上的伤,而是因为另一种深沉的、难言的情愫。
姬未好走近了,半蹲下身子。她全身都被打湿了,雨水顺着头发从脸上落下来,像是泪水般。可她没有哭。
他的心脏更痛了,不再是断续的阵痛。到了难以承受的程度,几乎将整个胸膛都撕裂开来。他看见自己伸出的手,凝脂的肤色,上面的鲜血如同狰狞的伤口。他想要触碰姬未好,或许是脸颊,或许是脖颈,或许是嘴唇。但那都不重要了,他的手到一半便无力地垂落下来
。
姬未好就那样看着他,没有伸手,也没有再靠近。只是看着他,张口说了句什么。
而他的意识在听清前就已经消散了。
苏青筝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在掌心传来疼痛的时候猛的回神
,反应过来,然后吃吃笑出了声。
那是个怎样的梦呢?是以后要发生的事么?
说不定真要死的早?
梦里的那份情感实在太过沉重。
直到现在梦醒,他的胸口依旧抽搐着,喘不上气来。
而奉剑在城西的算命摊上并没有找到姬未好。只有林子杳坐在椅上,指尖扣着破碗沿,面无表情地翘着腿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