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过, 楚芜仿佛又听见树林中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呱呱坠地的婴儿。
他不堪忍受,对山琅道:“你不是渡魂师吗就不能解救这些被困的鬼魂, 让他们去轮回转世”
山琅对重复发生的场景视而不见, 摇晃着空酒葫芦,闻着残存的酒香,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瓶口,说:“一来呢, 我的确不是;二来轮回的因缘为生, 苦果为死,这些受尽折磨的亡魂所系之人那个婴儿,真身不知身在何处,更何况我们眼前所见,不过是他舍弃一魂所施下的诅咒,只有他一人能解,未必是全部真相。”
“他留下一魂与这些村民一同经受永世不得超生之苦,表面看来是复仇,其实自身也在承受同等痛苦的折磨,这又是何必”楚芜抢下对方的酒葫芦, 嗅了嗅,左看右看道, “怎么有一股血腥味”
“没礼貌。”山琅夺回葫芦,“你已知晓此人和杀死危仰楼、斮戮原巫教百余名信徒的凶手为同一人, 为何还要探究他的所作所为之理屠戮成瘾, 他就是个变态啊。”
楚芜深以为然, 点点头道:“有道理,不能以常人意志来揣摩这种杀人狂的心思。”
“虽然不明白你为何要追查原巫教之事,但既然我们都想查清此人的来路,索性就结个盟吧。”山琅说着,朝他伸来一只手。
楚芜打开那只手,执拗地说:“你也来路不明,我才不要跟你结盟。”
山琅无所谓地放下手,“哦”
楚芜道:“你是被起死回生之术引魂复活的已死之人,这表明你一定与原巫教有联系,按照你的说法,你一出生就死了,被你的母亲复活,这正好对应我所知道的一桩旧闻,可我询问你母亲身份之时,你却遮遮掩掩想蒙混过关,不得不引人怀疑。”
“就因为这个”山琅不以为意,反而质问,“难道你就对我毫无隐瞒”
楚芜咄咄逼人:“我不说是因为你没问,而你含糊不清则是心中有鬼。”
他叹气,“那你想怎样”
“我可以对你知无不言,相应的,你也得告诉我关于你和危家的一切,否则就此打住,咱们分道扬镳。”
“好吧好吧。”山琅感到厌烦,无精打采道,“都依你,大少爷。”
楚芜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道:“嗯,你先说。”
他活得太久了,沉眸从头追溯漫漫的过眼云烟,酝酿着从何说起,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去到危家之前是没有记忆的,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把我关在一口井底,因为我是被邪术复活的亡灵,既非活人,也非死人”
他们把他关在一口井底,每日给他一碗血。
后来他才知那碗血极其珍贵,乃是危家当任渡魂师的心头血。
危氏从来不被列为北陆仙门世家中的一族,他们不修长生道法,相反因常与冥界鬼差打交道,肉身极易折损阳寿,所以自古以来,渡魂师的寿命皆短促易逝。
究其原因,是阴阳有别,活人一旦沾上了过重阴气,便会急剧耗费体内的阳元,且渡魂所耗费的精神力远超于肉身极限,时日一长,元神透支,再高的修为也无济于事,许多祖辈尚未留下子嗣便已仙逝。
加之对血脉纯度的严苛要求,后代中有资质成为渡魂师的子嗣越来越少;这样下去,危这个姓氏迟早会在世间消亡。
他的父亲不过是名天资平庸、被剥夺了生存资格的弃子,却在因缘巧合下与他的母亲相识,那是位姿容出众、令众人为之倾倒的女子,没人知道为何她会为了一个凡夫俗子背叛教众。
她以献祭生命为代价复活了夭折的孩子,而这个孩子的出现对于危家却成了一线希望。
他非死非活,已归属冥界的魂魄被强留于人界的肉身之中,介于阴阳两界之间,正好能够代替渡魂师承受阴气侵蚀和阳元损耗。
而这种共生契约的结定只需一碗血,饮下渡魂师的血,他就再也无法摆脱这条血脉独自活下去。
从此危家立下家规,唯有历代接任家主之位的渡魂师才可继承幽铃,幽铃并非一件法器,而是一个人。
“所以你们常说的驭幽铃渡魂师其实是两个人,我就是那个幽铃。”
“等等。”楚芜插嘴道,“你说你回到危家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那你对你父亲还有没有印象”
山琅轻描淡写道:“没有了,据他们所言,是我父亲临死前在府门外苦苦哀求他们收留我,我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可那时我的心智不过两岁,自然是没有记忆的。”
楚芜:“那除了你之外,你父亲还有没有提到别的东西,比如”
山琅:“比如什么”
“比如一块月牙形的骨头”
楚芜一语未尽,就身姿利落地避开对方袖中飞出的红线,那线细如丝,利如刃,若不是他躲得及时,怕是已被勒死。
狂风骤起,吹翻对方轻薄翩然的衣袖和如泼墨的长发,山琅那两条手臂一直藏在袖中,细长白皙,整条胳膊皆被红丝线紧密缠绕,腕间的铃铛玎玲奏响。
“我说呢,原来你也是冲月牙骨来的。”
楚芜肩部衣袖在方才躲避时被坚韧的细红线割开一条口子,他不悦道:“喂,衣服破了你给我补吗”
山琅不屑一顾地笑道:“你都要死了,还有闲心管衣服”
“等一下”楚芜忽然意识到什么,突兀地做手势暂停,他并不着急拔剑,反倒转身巡视了一遍周遭事物,当然一无所获。
“那只狐狸呢”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