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幕一掀。先进来的是陆俊。他的脸色透着异样的白,双颊又显出鲜艳的红,有股奇异的亢奋感。
接着进来的,是双手被紧紧捆在身后,背上负着荆条的张武。他甫一进帐便跪倒在地,膝行而至案几之前,却无任何言语。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朱声,他默默地拢起帐幕,来到张武身旁站定。
“怎么样?”陆遥尽力用稳定的语气问。他扫视着眼前三人,又道:“道彦,你先说吧。”
陆俊躬身行礼,亢声道:“恭喜兄长。东海王殿下,已经确在兄长掌中了!”
“嗯……说恭喜,未免言之太早。”陆遥点了点头,皱眉看向了下一个人:“张武,我记得让你在中原
打探情势,却不曾命你劫持皇族贵胄……鄄城那边局势究竟如何?你又是怎么做成这件大事的?说来让我听听。”
这话说得很重了,张武或许早就有了觉悟,倒也不惊惶。他重重叩首,缓缓地地道:“启禀将军,两天前,石勒贼寇一部突然掩至鄄城,恰逢东海王幕府大军连场败绩之后,士气低糜,于是自相惊骇之下,数十万军民瞬间土崩瓦解。属下凭着几分机警脱身出来,正打算火急赶来禀报,却正撞着白龙鱼服的东海王一行人……”
“幕府竟然败得如此狼狈?连基本的扈从都无法维持了么?”陆遥问。
张武苦笑道:“那甚至……甚至不能说是败。贼寇们根本就没有进攻鄄城,只是在城池左近耀武扬威一番就退走了,此后再也不曾出现。幕府大军完全是被吓得哄堂而散,倒是诸军因为夺路争走,彼此互相残杀践踏,又有种种暴乱、反逆的情形此起彼伏,搞得军民死伤枕籍……东海王素日里治军并无恩德,这时候唯恐亲军也随之骚乱,于是不敢领大队逃亡,特意乔装打扮,与亲营分道而行。结果却也可笑,他们自弃爪牙,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亡,不料路上还未遇上乱军,只遭逢了城内一批暴民,就被洗劫得七零八落。”
“逃出城外以后,又遇见了你。”
张武叹气不已:“将军,属下当时并不知他们是东海王一行,只当是零散逃亡的官员罢了。偏偏彼等的言辞作派又十分嚣张可恶,所以一时恼怒……”
“可以了。”陆遥叹了口气,止住了张武的叙述:“你先退下吧。此行你有大过,但也不无微功……对你的处置日后再行下达,眼下先无须自责太过。”
朱声将张武引出帐去。
陆俊面带喜色地趋前几步:“兄长!”
“张武所述情形,与我军斥候探得的情报相符。东海王幕府如此大溃,贼寇们却无追亡逐北的迹象。能放过到嘴边的大块肥肉,对这些豺狼而言实在不易……或许,石勒果然无意纠缠于中原乱局,正如你所说的那般?”陆遥细细想着,又道:“嗯,能如此轻易地掌握了东海王,倒是意外之喜。”
与惶恐不安的张武不同,陆遥自始至终,都没把东海王所受得那顿痛殴当回事。兵荒马乱之际,无数人连性命都没了,累累尸骨都填了沟壑;区区一顿打,陆遥随时有百十种解释可以提供给东海王。他所盘算的,只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幕府崩溃的局势罢了。
“问题是,石勒果真会如此易与么?”极难得的机遇就在眼前,可不知为何,陆遥总觉得心底有几分不安。
“无论石勒有何等意图,我军严阵以待,最坏也不过一战。当务之急,乃是挟东海王以号令诸军,尽快收拢幕府的散兵游勇以充实自身。”陆俊沉吟片刻,继续道:“这其中的具体方略,小弟不预平北军府之事,不敢枉自置喙。只是以吾愚见,种种切实手段定夺之前,须得暂时瞒过了那些冀州人……免得生出什么意外。”
陆遥眉头紧锁,仍在盘算战局,听着陆俊言语,他随意扳下一截枯枝投掷外地:“正该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