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薛怀受了不少打击。
自从阿璧夭折后薛怀便觉诸事不顺,先是跟自己打打闹闹多年的妻子忽然就对自己冷淡了,成天躲着自己,有时薛怀兴致勃勃地邀辛兰赏月,她也只是借口身子不适,推脱不来。辛兰不喜他的亲近,就是连房门也不让进,害得薛怀只得夜夜抱着被子去书房睡。然后是陛下听了姜皇后的耳旁风说是要办什么宫宴,凡是四品以上的朝臣皆要携家眷赴宴。薛怀辛酸且孤苦地想,就辛兰近日以来那不咸不淡目中无人的态度,恐怕就是他跪下来求她去都未必舍得跟着他去。最后不顺的就是薛怀收到了安和县的家书。
说是家书其实也并不算家书,薛怀掰着指头算了一算,自他离家至今以来已是过了二十年,在外漂泊的日子比在家中的日子还要长。薛怀十五岁那年没了娘亲后他便孤身一人来京,终是风霜为餐四海为家。然而自从娶了辛兰有了女儿阿璧,薛怀觉得有妻女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而那个安和县里的薛家却只是一个空壳罢了,偶尔回想起来只觉心寒可笑。
薛怀初初以为安和县隔了万水千山难得托人送了封信来大抵是薛耀患了恶疾性命危在旦夕,怕是撑不了多久。此番捎信过来是想着这么多年确然对不住他这个长子,希望能在弥留之际见他一面,谁知他下了很大决心说服自己回去看上一眼,勉勉强强将信拆了才知这一切都是他中了魔障后的冥想。
捎信的是自安和县来京城寻亲的一户人家,信上白纸黑字言几月后便是秋试,薛耀那三岁便能读诗写诗、比薛怀幼时还聪颖、料及以后定会比薛怀还要有出息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薛忖已是收拾完毕了就待这阵子三伏热天过去后就上京来投奔薛怀。
薛怀怒极反笑,这哪里是捎信人说的什么言辞恳切的家书,分明只是知会他一声的家令。
薛怀心中虽气,然而之前被薛沉璧多番提点后心中也有了几番计较。薛忖如今人也快要上路,就是薛怀想派人去拦也是拦不住,且若是这般做定会让朝中政敌们看他薛家的笑话,指责他忘恩负义,背叛嫡亲。落人口实这一事实在不好,薛怀又想到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妹还在安和县,也算是薛耀和张若芷他们拉扯大的,就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忍一忍也不要紧,就是苦了妻子辛兰。
薛怀怕辛兰生气痼疾又会复发,决心还是过些日子等他们夫妻关系缓和了再说,也嘱咐管家仔细千万别说漏了嘴,管家一听老爷吩咐便不敢懈怠,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保证自己绝不说给夫人听。薛怀本以为这事就要告一段落,结果谁知第二日大清早薛府的大门就被人用力敲开,睡眼惺忪的小厮将外衫胡乱套上揉着眼睛晃到门边叽里咕噜喊:“这大清早的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这砸门啊?到底晓不晓得这是什么时辰什么地方啊?”
外面的人也不应声,敲门的手在听了小厮的吵嚷后略微顿了一顿,而后更疯狂地砸了起来,隔着厚厚的府门小厮都能感觉到府门压制不住的震颤,手一靠上去都被震得发麻发酸,那门声越砸越响,小厮猛地清醒。
小厮抽了门闩板着脸费力地将府门开了一条缝,蔑然望向门外道:“你谁啊?”
门外站了个个头极高极壮实的男人,男人身穿粗布上裳麻布黑裤,宽硕的腰间还缠了根束带。男人满脸横肉皮肤黝黑,还赤着胳膊,那张脸油腻滑亮,在锅里打个滚连油都不用添就能去炒菜了。男子直勾勾地看着小厮,眼中凶相毕露恶狠狠道:“你小子敢不开老子的门,安和县都没人敢这样对老子,叫你们薛老爷快些出来,老子要好好同他说说!”
小厮颇嫌弃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心道如今京城里住的达官贵人海了去了也没见有这么称呼的,寻常都是加上姓氏唤一声“大人”抑或是敬称对方官职。小厮头一次遇到这种穿着这般暴露不知礼且一大早就没好气上门要人的粗人,还口口声声的“老子”,真是粗野!
小厮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我们大人不见你!”语罢就要关门谢客,然而小厮实在是低估了横肉男子的力气,横肉男子一只手将朱红的门用力一撑,一只手猛地拧住小厮的衣领只微微一捏,那衣领登时便成了松垮的破布,没精打采地耷拉在颈间。
男子对着小厮的脸猛哈了一口粗气,眼睛瞪如铜铃一般大小抬高了嗓音怒喝:“叫你们家老爷出来,不然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小厮被男子使力扔在地上,瞪大眼睛迷茫地看了男子半晌,而后双手揪着衣领屁滚尿流就往府里跑,连门也忘了关,一边撒丫子狂跑一边呼号:“杀人啦!杀人啦!”
薛沉璧本来睡得正踏实,却被屋外一阵骚动声弄醒。她自重生以来便睡眠浅了许多,寻常风吹草动也能叫她一个时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想来是上辈子被姜鸢反复折磨后落下的病根子。她睁开眼蹙眉看问一旁侍立的凝露,凝露是凝香的姐姐,是薛沉璧娘亲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而凝香则是娘亲特意指到她房里照顾她同她作伴的。如今她的身体死了,凝香也就被她遣回了娘亲房里。上辈子的凝香拼死掩护她连夜逃出薛府,而凝香她自己却跟着薛家人在行刑台上一起去了,死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衫都没有,薛沉璧上辈子对凝香算不上多亲厚,却不料她那样忠心耿耿,被姜鸢关在黑屋子里虐待数日还奄奄一息求着姜鸢放过薛怀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