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方才胸口里升腾起来的怒气如今被她这如冷水一样无所谓的态度一泼,顿时就下去了一半,她失了气势怔怔望着薛沉璧:“小姐你怎么……”
薛沉璧面上登时浮起一抹不符她年纪的笑,那抹笑容清浅淡漠,仿佛随时便会消散开。笑容虚浮未达眼底,凝露觉着,就如同茶盏里漂在水面上的黄绿茶叶,浮浮沉沉不可言明。
薛沉璧没什么表情:“方才去了恪生哥哥院中问过了他,那香囊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就是被她顺去了也无妨。”
凝露总感觉自打薛沉璧又活过一会后就同以前很有几分不同,起初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如今想来,似乎是脾性成熟了许多,若是这香囊被抢的事放到从前,依自家小姐的性子,定要扒掉那薛锦绣的三层皮。
她实是欣慰薛沉璧心智成熟了些,可终究薛沉璧是受了气的,她不忍她被一个无法无天的外家丫头欺负,耐心道:“小姐,那香囊也是宫里出来的稀罕物,若是你觉得难受,奴婢就替小姐从姑小姐那里要过来……”
薛沉璧靠在垫了靠枕的椅背上闭目道:“不必了露姐姐,含玉宫的二殿下赏赐的玩意儿并非是什么不能赠给旁人的物什,我同殿下不相熟,便是给了她也无妨。”
“可是……”
“露姐姐,我乏了。”薛沉璧放下茶盏,她对那死渣男避如蛇蝎,得知香囊是他宫里出来的东西实是恶心得不行,若再听凝露说下去,她简直控制不住堵了凝露嘴巴的冲动。
她嘱咐凝露道:“我先回塌上歇息会儿,到了饭点你再唤我罢。”随即在凝香和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回了里阁,凝露瞧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似乎是生了气……
凝香服侍她宽衣又脱了绣花软底鞋才躺到塌上,睁着眼睛疑惑道:“小姐可是生了姐姐的气”
这丫头跟她一样的年岁,心思却细腻地令人心疼,从前如此,现在还是这样,每每遇到什么艰险都挡在她面前,薛沉璧笑着哄她:“没有,只是觉得乏了,精神头跟不上就没了心情。”
凝香“哦”了一声,退出去替她小心翼翼地合上红漆格门:“那奴婢就不扰小姐清梦了,晚膳时候会过来唤小姐。”
待凝香和一众侍女走后,薛沉璧才轻手轻脚下了塌,溜到绘着百鸟朝凤的屏风边时,垫着脚拽下了自己穿的衣衫,掏摸一会儿就摸出了荷包,她将先前藏的纸块从里面捏出来,展平了摊在黄花梨木的桌上细细思量。
薛沉璧托腮思索片刻就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张纸来,又磨了墨,将自己背下的半阕文章和那抄下来半篇的悉数誊写下来。
半大不小的人儿穿着中衣趴在桌前悬腕细细描摹,上等的玉管紫毫饱蘸了浓墨在细腻洁白的纸上划出一道道苍劲雄健的墨迹,笔迹勾连刚劲,看起来倒像是出自男子之手。
薛沉璧前世甚是欢喜容庭的字迹,在姑娘家心中,心上人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特意去含玉宫偷了容庭的随笔书札来临摹,长此以往练了好几年竟然很是相像,连她看惯了容庭奏章批注的父亲薛怀都难以辨认真伪。
这字迹前世没有给她捞得半分好处,反倒被姜鸢诬陷她亵渎皇族,而到了现下却任她利用。
薛沉璧身体还是十岁的模样,手腕子使不上劲,那凛冽的风骨还是模仿不出,她索性从妆匣里一把拉出几个金镯子套到腕上。
她的手腕纤细,一不留神那硕大的镯子还会从腕上滑下来,她端正了姿势,稳住金镯子,一笔一划仔细写着。
小心谨慎抄写了一遍后,薛沉璧才知晓这文章是秋试最后一题的策论,策论写的好倒没有多难,但若是想要一鸣惊人列出同前人都不相似的论点并且论证起来那则是难上加难。
前世薛忖靠这篇文章得了前三甲,但是薛沉璧如今却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引诱薛忖铸下大错。
抄好了此文将东西一一收拾净了,薛沉璧才重新躺回塌上。她看着屋梁上栩栩如生的春燕,揉着发酸的手腕仍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明明就是薛忖作的文章,怎么如今却莫名其妙握在容庭的手里
薛沉璧翻了好几个身,想着想着上下眼皮就打起架来,她抵挡不住如海潮一般铺天盖地向她涌来的睡意,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房中阴暗,还缭绕着一股桂花盅的香气,薛沉璧睁眼瞧了瞧轩窗才发现已经到了夜里。她坐起来定了定神,摸索着穿上鞋,脚方内瞬间明亮。
一直在她房里守着的凝露凝香端过几碟吃食放在她塌上摆着的矮桌上,凝露一边张罗一边道:“本想叫小姐起来用膳,但见小姐睡得实在是酣甜便不敢来唤,怕小姐起来饿肚子,厨房特地留了菜蔬。”
薛沉璧喝了口桂花甜汤,桂花浓郁芳香的味道顿时从舌尖在口中蔓延开来,沁入她的心尖上。
她咬着筷子问:“阿爹他们呢?”
“忖老爷带了姑小姐出府上街采办去了,老爷则和恪生少爷备着中秋该用的物什。今年的中秋马虎不得,据说二殿下要亲自来我们府中做客,自然怠慢不得。”
薛沉璧:“……”这渣男还利用薛府利用上瘾了!她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硬赶着上门的!
薛沉璧在恶心地快要吃不下去时将饭菜风卷残云一样用尽了,凝露心疼地拍拍她脊背:“果然是饿坏了,小心噎住。”
薛沉璧再无力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