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母年纪大了,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妥当,唯有看人的眼光不似从前那般犀利。身边的婆子和亲家有苟且,还肆意指责主子,传出去只会令旁人觉得□□母行事甚是不端,今日能有阿璧忠言逆耳敢指出来,可除开阿璧又有谁会敢在□□母耳边多道一句怕是那些有意劝说□□母的人早就被王妈妈打发了……”
王妈妈倒吸一口凉气,背脊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她觉得今儿个天气比往常更冷了些,料峭森寒的冬风从帘底钻入,一层层吹拂到她脸颊边,冷得她打了个寒战。王妈妈浑浑噩噩听着薛沉璧启唇缓缓道来,明明是个小丫头,怎的这般眼光毒辣,王妈妈而后如梦初醒,拧眉死死盯住薛沉璧,眼底迅速晕染开来一片浓重灰色,嗓音尖利洒了几滴泪道:“璧小姐莫要搬弄是非,老奴服侍老太太多年,老太太对老奴恩重如山,老奴怎会做这般不着调的事!璧小姐这是被逼急了乱咬人,老太太又怎会受你的挑唆”
薛沉璧握了握手中仍旧温暖如初的手炉子,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却并不再答话。她抬起眼帘看着王妈妈怒到变形的一张脸,恍若黑夜中的鬼魅,端的是凄惨诡谲。
薛老太太闷在一旁不言不语,眼神空洞无物,约摸是在担心薛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似也并未将她和王妈妈的一番唇枪舌剑听进去。薛沉璧意不在此,她只是想令王妈妈自乱阵脚记恨上她罢了。王妈妈是薛老太太的心腹,对薛忖的事自然熟稔,殿中一役攸关薛府全府性命,若成了,薛忖失势后定会成为姜复的弃子,再无与薛怀匹敌之力,先行除了他便如同剪去姜鸢一条有力的臂膀。前世他不惜陷害丞相府,其中定有姜鸢的挑唆利诱,如今之计只得令敌人自乱阵脚方可一招击溃。
薛沉璧罔顾王婆子的低声咒骂,心中打算待薛忖和薛老太太回了安和县便寻个由头将这个惯会挑唆薛老太太羞辱她的王婆子发卖出去。
薛沉璧笼着斗篷沉沉想着,阳光隔着帷裳渐渐渗透进车厢,她的衣摆上都染上一层浅金。马车晃荡车轮辘辘,走了片刻,马车却蓦然停了下来。
薛沉璧掀开帘子向外微微探头,正见远远的马车队列尽头人影翳翳,人声嘈杂,甚至隐隐有哭喊声嚎叫声传来。
薛沉璧所乘的马车陈设建造并不奢华,故而驱车的只是位军中军功一般的将士。薛沉璧估摸他还是头一回撞见这等子事,茫然之余更多的却是愠恼,帘外的将士低声咒了句“竖子”后,一把扔开手中皮鞭跳下马车。
薛沉璧双眼微眯,思索须臾,唇角浅浅一勾,偏头瞟了一眼薛老太太,双手抠住车璧神情惊恐:“这车夫怎的好生生就下马车了?若是马儿受惊,那□□母岂不是……”
王妈妈一听薛老太太性命有恙顿时犹如打了鸡血,她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翻开帘子叫住那走远的将士,讥讽瞧着那一身甲衣高声喊道:“哎,叫你呢!怎能丢下我们老太太独自跑了若摔了我们老太太该当何罪你可知我们老太太是什么人新科状元薛忖的奶奶,哪里是你们这些小兵小卒能怠慢敷衍的”
那将士的面容藏在严密的铠甲中不甚分明,黝黑的皮肤露出一截,他轻蔑地仰头同王妈妈对视,唇边的讥笑渐渐晕开,那夺目的嘲笑嫌弃刺得王妈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简直快绷不住脸皮。
她刚想开口呵斥那小卒一番,就听那小将士指着马匹慢条斯理道:“这马匹的缰绳早捆在柱子上,本就无碍。嬷嬷你眼神不好也就罢了,心思还不澄明,难道近日在京中你就不曾听闻你们府上那位金尊玉贵的新科状元的罪行吗?”小将士嘴角弯了个弧度,越过王妈妈看着马车里坐立难安的薛老太太,一字一句道:“奴才是小兵小卒不要紧,可若是从高处摔下来变成了小兵小卒,那才是一无是处。”
王妈妈惊喝:“你这是何意”
将士不再应答,扭头去了前头。
薛沉璧不动声色看着王妈妈踉跄着爬回薛老太太脚边,惊惶欲绝道:“老太太,他说……他说我们忖少爷……”
薛老太太神情平静,晨光投到她的脸上,是如同雕塑的安详寂静,攥着兔毛滚边手抄的手指指节发白,“不是忖儿亲口告诉我,不是我亲眼所见的,我都不在意!”
相较垂死挣扎,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薛老太太而言,邻车的安和县家眷则情绪激动不堪,高旭领着众将去前边疏散人群,几辆马车就孤零零停靠在后边,先时被强行塞进邻车的凝露凝香此时也已经自行走下来,踏上薛沉璧所乘的马车。
凝香扑到薛沉璧的身边坐下,双目灼亮如火,痛快道:“太夫人在邻车上晕过去好几回了,被她身边的盼春狠狠掐了几次人中才醒过来。”
凝香性子较柔,也并不喜和人冲撞,可如今她提及安和县的人时也是一脸愤懑恼怒,看来张若芷和薛老太太手下的爪牙们,是暗地中屡次欺负他们薛府的下人。
薛沉璧忧心忡忡瞧了邻车一眼,帘子翻动间可见车内人仰马翻之景:“忖叔叔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倒是连累祖母劳心费神了……”
凝香凝露交谈几句见薛老太太脸色不好也都识相地闭了口,静侍薛沉璧身侧。待坐定下来,驱车的将士们又回到马车前,再次策马扬鞭,驶往皇城。
此后一路畅行无阻,京都卫在城门前守着,高旭示以腰牌后城门缓缓开启。
这是薛沉璧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