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当初被拉做壮丁的这些人多半是中原的下苦人家,平日里生活贫乏,见到的东西也是不多。来到西南之后,华夏军的军营生活未尝不像后世的大学,会议、训练、听课、听故事、讨论、看戏,这些事情,在往日里基本是没有过的。相对会说话了,会交流了,会一定程度的思考了,有一群兄弟了,这些牵绊难以轻松被割舍。
一群人或者哭哭啼啼或者互相勉励,罗业将这两百余人送到了县外的山口,目送着人影完全消失,却有一拨人从山腰上朝这边下来,他定睛一下,过去敬礼:“老师。”
“这是今天走的一批吧。”宁毅过来行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罗业道,“应该都会回来的,而且就算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想他们也会像种子一样发芽,将来会有惊喜。”
“都会有惊喜。”宁毅笑了笑,“往日里走的也会。”
“最开始逃走的,毕竟没什么感情。”
“有恐惧就行了。”宁毅摆了摆手,招呼他朝山上走,“民族民权民生民智,华夏军的想法,说起来很漂亮,懂的不多,今天这些走的,能懂的,打心里相信的,能有几个?”
“……”罗业愣了愣。
“这几年来,就算有小苍河的战绩,我们的地盘,也一直没有办法扩大,周围都是少数民族是一方面,怕扩得太大,弄浊了水是一个方面。但归根结底,我们能给别人带来什么?主义再漂亮,不跟人的利益挂钩,都是扯淡,过不了好日子,为什么跟你走,砸了别人的好日子,还要拿刀杀你……不过,情况就快不一样了。”
“女真人……”
“中原开战,就要打成一锅粥。哪怕你只在华夏军呆过一个月,跑回去了,活下来了,女真人杀过来,你会想起华夏军的,口号不明白,可以先用嘛,既然要用,就要去想,开始想了,就跟接受相差不远了……我们能不能往前走,不在于我们说得有多好——民智?民族?民生?民权?那是什么东西——在于武朝做得有多失败。”
罗业眼前亮了亮:“武襄军就要围小凉山,莽山部也已经蠢蠢欲动,老师,决定好打了?什么时候去,罗业愿为先锋。”
“不要小家子气,武朝做得多失败,不见得要靠打败武朝来证明。前几天,徐州李安茂的人到了和登,提出一个请求,希望我们出兵代守徐州。”
“徐州?”罗业皱起眉头,“太远了吧,而且他们怎么想要我们出兵,这一东一西的……”
“是有点异想天开。”宁毅笑了笑,“徐州四战之地,女真南下,首当其冲的门户,跟我们相隔千里,怎么想都该投靠武朝。不过李安茂的使者说,正因为武朝不靠谱,为了徐州存亡,不得已才请华夏军出山,徐州虽然几度易手,但是各种军械库存相当丰富,许多当地大族也愿意出钱,所以……开的价相当高。嘿,被女真人来回刮过几次的地方,还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来,这些人藏私房钱的本领还真是厉害。”
“老师是想……接下这笔?”
宁毅看着山外:“这些年来,离开华夏军的人很多,回去中原、江南,有被抓出来的,有幸存的。幸存的都是种子。徐州是个饵,但是我们考虑了,这个饵未必不能吃。初步考虑,是让刘承宗将军带八千人左右东进,这一路上,辎重或许不能带太多,也有危险,但还要打得漂亮。我建议了由你随队带一个精锐团,你们是一把火,要是点起来了,星星之火,也就可以燎原。”
罗业点了点头。这几年来,华夏军居于西南不能扩大,是有其客观理由的。谈华夏、谈民族,谈人民能自主,对于外界来说,其实未必有太大的意义。华夏军的最初组成,武瑞营是与金人战斗过的精兵,夏村一战才激发的血性,青木寨居于死地,不得不死中求活,后来中原民不聊生,西北也是生灵涂炭。如今愿意听这些口号,乃至于终于开始想写事情、与先前稍有不同的二十余万人,基本都是在绝境中接受这些想法,至于接受的是强大还是想法,恐怕还值得商榷。
进入西南之后,要向外人宣传民族民生等事情,效率不高,人能为自我而战后带来的力量,也唯有在不得不战的情况下才能让人感受到。即便经历了小苍河的三年浴血,华夏军的力量也只能困于内部,无法切实地感染外界,便是攻下几个城镇,又能如何呢?恐怕只会让人仇视华夏军,又或是反过来将华夏军腐蚀掉。
由西南往徐州,相隔千里,途中或许还要遇上这样那样的困难,但若是操作好了,或许就真是一簇点起的火光,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得到天下人的应和。至于在西南与武朝大干一场,效果便会小很多。
不知中原怎样了……
罗业想着,拳头已无声地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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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呼啸的热风卷起了漫天的土尘,一道一道的人影行走在这大地之上,远远的,巨大的烟柱升腾。
这行走的人影延延绵绵,在我们的视野中拥挤起来,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皮包骨头、摇摇晃晃的身影逐渐的拥挤成海潮,不时有人倒下,淹没在潮水里。
饿鬼,这些摇摇晃晃的生命看似无意识地朝着一个方向涌过去。
汴梁,曾经这个天下最为繁华的城池,是他们前方的目标。
战争的号声已经响起来,平原上,女真人开始列阵了。驻守汴梁的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