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长生君挥退后,苏泛马不停蹄地拿着到手的印信赶往霜降城,准备查阅先代惊蛰城主掌权时造器的档案。
先代惊蛰城主单名一个信字,姓氏不详,在位三十六年,于二十三年前病逝,现任城主临危受命,接掌惊蛰城。
苏泛苦着张脸万般后悔没有遵从本心诓骗秦远来一起做苦工,三十六年的出入造器档案足足堆了三间房,他动手泡了一壶今年的新茶,在就近的桌案前席地而坐,打开第一卷。
…………
苏泛从前一天的日落时分一直看到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轩窗照在竹简上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第一条相关的记录。
[长相思]:
限品;
京历九六八年制;
材质枫木;
造器者简氏,序列四十三;
半月对梳一套,上刻结发为夫妻,下刻恩爱两不疑;
对梳合并为圆时,中天之月透过梳齿,可见一微笑仕女小像;
购买者西城甄氏。
除却形状和上刻的结发为夫妻几字相符,其他的大多不可考,最重要的是,他从上一任负责送饭的仆妇身上搜走的梳子并非枫木所制,而是槐木。
难道是仿制?可惊蛰城造器极少有变更材质使用相同模子,而且这对发梳是限品,由匠人手工制造,并无模具。
苏泛将长相思的讯息抄录下来,总觉得哪里似曾相识,他用笔尖缓缓在简氏二字上画了个圈,起身转向收录历任惊蛰城造器师档案的另一间阁楼。
就像先代惊蛰城主姓氏不详一样,所有从寒露城中被择选出的合适子弟,在拜入惊蛰城后就等同于默认隐去了自己的姓名,以序列代之。
只有当造器术达到一定境界,所造之物可被记载在档案中的时候,才会写上一笔姓氏,留于后人。
苏泛记得,他似乎曾经在哪儿见过这个造器师的姓氏……
先代城主在位三十六年,始于九四一,终年九七七。而长相思制于九六八年,该简姓造器师最晚在此年前进入惊蛰城。
他捡了九四一年至九六八年间的竹简,每卷都只浏览卷首便放下,不多时,脚边便堆起了一座小山。
筛选出了二十七年间全部简姓造器师的档案,苏泛取来磷粉,洒在余下的竹简底部,遮光的暗室里,幽幽地亮起了无数磷火,他依次看过去:
六十八、二十一、三、十七、一〇九、四十三……找到了。
这是惊蛰城归档时独有的爱好,序列用毛笔蘸特殊的颜料书写在竹简底,与磷粉反应现形。
简谚:
京历九四三年生人。
九六三年入惊蛰城,序列四十三。
九七七年第三十三代惊蛰城主病逝后继任为第三十四任城主,时年三十四岁。
师父啊……
这可以克制结发的槐木长相思仿品也是您自己做的么……又和那被西城甄氏买走枫木长相思对梳有什么关系?
简谚的档案在他就任城主后便中止,余下的部分应该在封存着五城城主档案的密室。
幸好他此番携带的是长生君的印信,查阅权限无上限,看守的侍者不敢拦,苏泛拎着抄录好的几张纸一路通行无阻。
第三十四任惊蛰城主简谚。
白玉京相关的信息与造器师档案收录的一般无二,多出的部分属于家眷与宗族,九六三至九六九年之间的两条记录引起了苏泛的注意。
九六三年,加冠,同年成婚,发妻四年后病亡。
九六九年,续弦,下定西城甄家三女。
此后的记录里再也没提及过简谚的原配和续弦只字片语,也无子女记录。
在苏泛的印象里,自己的师父始终是个孤家寡人,八月半举家欢庆团圆的日子里他亦孤身将自己关在造器房里,不知昼夜,不知疲惫。
年少时的苏泛总觉得师父脾气古怪,不愿亲近,也不愿询问。
后来长大了才慢慢发现,他苛待自己更像是对过去的惩罚,苏泛却清楚地明白,不能问。
他在之前抄录的甄氏名字上也画了个圈,在陷入昏睡前指使倾城手下精通刺探的暗卫军前往西城,旨在将那个嫁给师父作续弦的甄氏查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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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前,子时三刻。
倾城已经潜伏在竹林深处的厨房附近观察了两个时辰,来往侍人行动轨迹也摸清楚了七七八八。
眼看着时间接近丑时,她检查好伪装没有走样,拎着苏泛交给她的食盒悄无声息地向厨房正门摸去。
作为厨房的石屋看起来有些年头,嵌着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根发酸的吱呀声。
灶前的厨娘仿佛对这一切司空见惯,手下的动作并未因为送饭的侍人到来而加快半分。她赤着手将笼屉上蒸过的碗碟取下,盛入砂锅中不知名的菜肴,那菜已经放得冷透,不见一丝热气。
厨娘好整以暇地将重新盖好盖子的蒸碗放入倾城带来的食盒,一系列动作完成后便悄声退下,从始至终不曾抬头。
倾城看着她消失在后门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厨娘垂落的指尖泛红,若是她真的平日里经常接触如此高温的器具,便会在指腹生有厚茧,就像白玉京后厨那些做惯了活的厨子一样。
这个厨娘虽然在外表上做过伪装,但许多细节上却无法彻底掩盖。
一如她在宽大的袍子里放了填充物来充当粗壮的腰肢,许是因为苦夏,她没有选择厚布缠腰,而是在衣袍内部动了手脚。
不过也正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