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王府,沐夫人见孙氏领了个闺女回来,见她虽是贫家女儿,倒生得端庄美貌,约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两眼哭得通红。
身上穿着件旧纱衫子,旧花布棉袄,旧桃红棉布裤子,扎着裤脚,一双绣花鞋不大不小刚刚好。
仔细瞧着闺女的眉眼很灵动,应该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沐夫人和杜芊芊瞧着都很喜欢。
沐青霜也对闺女很感兴趣,问她道:“姑娘,你姓什么,家里还有谁?姐妹几个?你父亲是做什么的?今儿是要到哪去?你不要害臊,只管说给我们听。”
沐夫人就笑,说道:“这丫头赶上你孙嫂子的快嘴了。还饿着肚子把?先让姑娘吃饭,咱们回头再说。”
杜芊芊吩咐丫头端来桌椅和饭菜,请姑娘坐下来用饭。这位姑娘见太太们如此款待心善,便放下心来抬起头,朝着众人瞅了一圈,伸手拿起了筷子。
沐青霜见她吃饭的模样可不是羞答答的,夹菜扒饭皆很是爽快,但又红晕桃腮,眼泪巴叉的,给人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就这么当众吃完了饭,姑娘随手用袖子摸了摸嘴唇,哽咽道:“奴家叫荔枝,孤身一人靠着一远房叔叔,名叫韩老二。叔叔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没钱了就打算逼奴家去接客。
今日领我到别人家去,奴家瞧着不是好路数,他们都在一堆儿喝酒,叫我陪着坐坐。想奴家是正经人家的清白女儿,怎能做那有辱祖宗的丑事?拼了命的哭着闹着,有年轻的说且送她回去吧,慢慢劝着,强扭的瓜不甜。
我叔叔一肚子的气,叫了一辆车拉我回家,不想就遇到了孙嫂子。”
说到这儿,荔枝泪流满面的走到沐夫人面前双膝跪下。抱着大腿叫道:“今日万幸保全了我的身命,不然终不免流落烟花,不知死所。求求太太发发慈心,留我做个丫头使唤吧。
我。我情愿终身服侍,粉身碎骨报答太太的大恩大德。”
沐夫人替她伤心,沐青霜却狐疑的打量着荔枝,暗道这番话怎么那么像背诵时的语气呢?再说一个百姓家的闺女,用词遣句未免太文雅了吧?
芊芊向来心肠最软,早已眼圈红了,忍不住跟着跪下,说道:“太太念她可怜,惨遭恶蜀黍欺凌,收了在屋里做丫头使唤吧。”
沐青霜没忍住扑哧一笑。话说徐灏每次说笑话写笑话,都习惯用恶蜀黍三个字,连表妹也被传染了。
沐夫人瞪了青霜一眼,柔声道:“你们快起来,留是必留的。不过也要商量个道理才是。”
孙氏在一边冷眼旁观耳听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言语利索也很有胆识,能遇到机会就抓住,可见是个可造之材。
而且荔枝的模样也好,因孙氏无儿无女,不禁动了收做心腹的想法,笑道:“咱家多养几个也是常事。别说添她一个。可到底年纪略大,留不住一年刚刚有了感情,就得许配出去,太太怎么受得了呢?”
“可不是么。”沐夫人微微叹息,她正是见荔枝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学女婿身边一堆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吧?
孙氏趁机说道:“不如我认她做个干女儿吧。一个人也怪寂寞,求太太成全。”
因孙氏一心想改嫁给小叔子,没少提起过此节,因此沐夫人有些犹豫,再怎么说名声也不好听。岂不是连累人家闺女一辈子遭人耻笑?皱眉说道:“要不我来认作女儿?”
不想荔枝马上转而跪在孙氏面前,叫道:“女儿愿意,女儿愿意。”
如此沐夫人也只好成全了她,说道:“看来你们娘俩天生有缘,也罢了,你领回去吧。”
沐青霜悄悄对杜芊芊说道:“你没觉得她很面熟么?举止也颇为古怪,不认太太却认管家做干妈,有意思。”
杜芊芊先是茫然道:“没有啊!我不记得曾见过她。”转而皱眉道:“好好一个姑娘家,怕被孙嫂子带走了歪路。”
沐青霜孩子心性和沐夫人一样,素来不喜理会下面人的琐事,至此有些恍然,喃喃道:“我说呢?哼!他越来越不像话了,做事不会先和我商量一下?要了那么多女人,偏偏不要我,气死我了。”
“小妹你说什么?”杜芊芊问道。
沐青霜没好气的道:“哎呀烦死了,我去徐姑姑家里住些日子。”说完气冲冲的跑了,闹得杜芊芊和沐夫人面面相觑,沐夫人叹道:“这丫头到底怎么了?越大脾气越燥了。”
这边孙氏把荔枝领到自己的院子里,白子空夫妇和朱高桑新柄正在吃酒闲话,聊着桂家的事儿,一个个很开怀,好歹把宅子要来了,没亏本。
孙氏牵着荔枝的小手,介绍道:“这是你二叔,二婶婶。这是朱家叔叔。”
最后指着笑嘻嘻的桑新柄,孙氏笑道:“就管他叫表哥吧。”
要说桑新柄也是书香之家出身,其父亲在萧家村一带也是响当当的名人,当年和故世的蒋老师并称无赖二秀。
桑新柄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他爹名叫游昆,鳏居了十余年,五十来岁好色如命,成天去做坏人名节的勾当,深为村里人所不满,他却恬不知耻,说此乃名士fēng_liú。
金陵青楼妓女们的市语,白昼接客叫做“打钉”,游昆无所事事就在行院花街闲荡,遇见新来有姿色的姐儿,他一定要去钉一钉,完事了问他要钱,就说:“我生员也,奉圣上制例,免我一丁。”
那时是洪武朝,普天下的妓院都隶属于教司坊管,因此龟奴们都晓得他是一个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