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残雪未消,甘州城外十里,山河壮美,景色如画。
一头巨龙披云裹雾,皑皑连绵,这便是无人不晓的燕知山。南有银雪岭峻奇,直入碧天。北有珊丹岭高耸,乃燕知山最高处,常年岚雾缭绕,缥缈欲飞。两岭相对屹立,各展雄姿。山下,长河清澈蜿蜒,飘然出于山根,百折千回,奔流而去。向西望,西峡悬岩危石,壁立千仞。恰好玉临关扼居此地,险隘天成。
玉临关外,野桥流水畔,枯林傍古道,有蹄声由远及近,数骑飞驰而来,为首青年锦衣华服,一路冲风踏雪,寒气摧貂裘。关下有一人翘首而立,甫见青年勒马即迎上前去,恭谨行礼。
青年微微颔首,旋身下马,虽面有风尘之色,仍目光锐利,若带探询。这等候他许久的人,是个中年汉子,汉子替锦衣青年牵过马来,望见那几个随从皆在数步之外,便虚虚附到他耳边,“某打探过了,那人既已在两年前身故,东西,就恐在蓝府蓝小娘子处了。”
那青年沉吟道:“你确信,仍在蓝府?”
“十之八九,承平六年,她母亲便病故,她近两年又为父守孝,平时深居简出,只经常和胭脂铺薛小娘子走动往来,这薛娘子祖籍凉州,与她自幼在京城相识,承平五年薛娘子的祖父被贬为庶人,不久病逝,薛娘子母亲不久也去了,薛家家道中落,沦为商贾,其父薛源开始在甘州经营胭脂铺为生。”
中年汉子边说边留意青年神色,小心续道:“但某来此不久,算是生人,不便入蓝府细细查探,怕引人怀疑,使蓝小娘子警觉,故而没得手……”
青年身后随从轻咳,似是提醒天色渐明不宜耽搁,青年驻足,不显喜怒,对中年汉子点点头,“你且回去,按先前约定,定时向我报信,不可妄动。”
汉子低头称是,他见青年不再言语,只望着远山烟霭出神,于是悄然躬身离去。
甘州城内,遍地甘泉,水尤为甘美清甜,故得名甘州。沁红巷,在城内亦无人不知。它不宽也不曲,长约百丈。而胭脂店铺鳞次栉比,本是不甚热闹的巷陌,后来却因此有了“胭巷”的美称。衣香鬓影往来穿梭,竞扮新妆。
雍国,承平十一年,孟夏之夜,沁红巷最大的胭脂铺,薛记宛芳堂火光冲天。
蓝重绛历经了一场悠然大梦,梦里,旧日大宅的参天古树下,她牵住了谁的衣袖偏偏不放手,有人推开院落大门,她尚来不及随着这吱呀一响转头,便被外祖父抱起来,她咯咯欢笑,低头却嗅见外祖父满怀的药香,对了,外祖父在服药,已有数年了,一帖一帖下去也未见好,后来……后来……
她猛地一震,勉力睁开双眼,四周火焰灼热妖异,正吞噬自己置身的这间房屋,身畔浓烟滚滚,竟令人难辨日夜。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觉头痛欲裂,呼吸微窒。朦胧中仿佛有人托她胁下,迅速抄起她抱住,穿门而出。她看不清对方面容,只抓住那人衣襟惶急不已,欲开口问些什么,未出声便陷入昏厥,晕沉不省。
重绛再度醒来时,正对上一幅玉貌花容。朱粉不深匀,眉头画月新,搭在她腕上的素指纤纤,见她醒了,女子美目流转,浮出一丝欣喜,站起行至桌案旁俯身提笔疾书。此乃她的挚友,此间胭脂铺的掌柜薛蜀葵。看好友无恙,重绛略放下心来,微微一动却立刻被蜀葵按住,“安分些吧,隔壁还有个不省心的,等着我这半吊子医术救急呢。”
窗外曙光降临,她记起昨日的事情来,为父亲蓝端守孝二十七月期满,自己本是要去京城投亲,临行前来和蜀葵告别,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所阻,留宿在宛芳堂。夜半三更醒来就突然身处火海,不知是被谁所救。她想,许是铺子里某个伙计仆役在救火时也受了伤,可听蜀葵这口吻,熟稔中隐含有嗔怪,便问为何会走水,隔壁又是何人?
薛蜀葵转向她道:“火势虽猛,但多亏救的及时,宛芳堂房屋损毁不多,没折损人手,只有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伙计阿四不见了,我已派人去你家中报信。为何走水我也不知,阿南正带着人察看。不过甘州近些年真热闹,四年前你来了,今日他来了。”
话音方落,重绛的婢女择朱风风火火打门外进来,喜道娘子无碍后,立即接口,“隔壁是苏颜苏郎君啊。”
原来是他。
苏颜,字朝华,现今户部尚书苏枚的次子,端的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七岁就以早慧之名誉满京华。与重绛两人在总角之时因一块糖糕不打不相识,后来多了个薛蜀葵,便成了他带两个男装女子结伴出游的三人行。重绛知道父亲蓝端从御史中丞左迁来甘州任司马之前,他就宣称要娶她,她离京之际,他发急去追,直到苏老夫人严辞厉色拦在他马前,以命相挟,他才作罢。
眼下,这位感动了不少京中贵女的痴情郎,正安静昏睡在卧榻上,面有倦容。蓝重绛由择朱搀扶,立在远处望着蜀葵忙碌查探,发觉自己帮不上忙,即令择朱去寻他身边侍从,询问他此番来意。择朱出了屋门,未行几步却停下,在和一男子对答,重绛听出这男声是自家管事,楚微生。
“娘子可还安好?”未几,蓝府管事楚微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人似是停在廊下。
薛蜀葵放下笔,“你来得倒快,你家娘子不碍事,服些安神药罢了。”她将两张墨迹未干的药方递向窗外,婢女采茜欲接过去抓药,被他先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