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你我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老人稍顿了顿,见对方一脸漠然,于是继续说道。“千年以降,荧惑之祸出现过七次。前九百年发生了四次,而最近两百年来发生了三次,间隔越来越短,持续时间也越发长久,这……”
“这代表什么我非常清楚,”青桐抿了抿嘴唇,有点烦躁的打断了云回长老。
首席祭祀清咳一声,年轻的圣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表示歉意。
一脸皱纹如枯树之褶的老者看着对面女孩眉目间似曾相识的满满倔强之意,不由得轻叹一声。
“青桐,”他说道,语声中尽是倦怠。“我活了快150岁,领先王之命辅弼霜火氏族也有百年之余,我看着你母亲亦晴长大、消失,看着你姐姐语欢长大、消失,看着你长大,也将看着你消失,我已经很累了……”
“云老,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我,即便父王也不如您这般,”青桐柔声说道,“家姐曾说,我终将追随她们而去,但她又说,选择的权利在我手中。父王告诉我,要和命运抗争,要把它,”她伸出青葱如玉的小臂,握紧拳头,“攥在这里面。”
“您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云老。我看似随和,实则性子偏激执拗,”青桐摆摆手,止住对方欲说之话。“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家姐所言,命运临头之时选择的权利在自己手中,但这选择难道真是由你本心所出而非受到诸多身外之物或人的影响作出的判断吗?”
“云老,您所最为擅长的梅花易数,其本源之论乃为‘物皆有数,数皆可求’,可见命运虽深不可测无常无定,但宇宙之大道整体来说自有其规律可循。好比那条贯穿昆仑野的忘川之水,其势煌煌,激飏熛怒,碎浪拍岸,暗潮循回,更有那百舸争流,逆水而上,然其大势不改,终究汇聚入海,正应了盘古世界那位大贤所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如此,人处大道之中,你所作出的每一个选择,看似自由心生,其实皆入因果。换言之,你的选择本身就已是命运所预料之中的必然,是命运驱使着你在作出它想要的选择……”青桐摊摊手,停止了讲述,哂然一笑。
云回长老注视着女孩的清澈双目,摇了摇头。“你悟出的这个道理,老朽无法评判是对是错。但老朽觉得,它并不适合你的个性,也不应该出自你这样的年纪。”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况且,你还没有解答老朽所担忧之事……”
青桐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调皮神情,亲昵的上前挽住老人的手臂,“云老,祭典要开始了,我们且走且聊吧。”
“尊主,请注意您的身份!”首席祭祀脸色一僵,用力想要挣脱开来。
“您都150岁了,青桐才24岁,有什么好注意身份的?”女孩嘻嘻笑着,赖着不去。
“咳咳……男女授受不亲,那边太多人啦,快点放开老朽!”
“谁敢找我麻烦?霜火妖女之名可不是白唤的……”
“那是敌人诋毁之名,我族上下可是视您为天授之尊!”
“我不管,差不多啦,反正我青桐想做之事,没人能拦住……”
“……”
无奈至极的老人,只能任由女孩挽住手臂,缓缓向着部族大营走去。一丝夕阳透过云层缝隙,洒在麦浪翻滚的平原上,风轻拂着道旁的白桦,沙沙作响。不远处营地内的炊烟袅袅,孩童们的嬉闹夹杂着各家阿嬷的呵斥声隐约传来。石墙上的守卫们默然矗立,冷硬如石的身形一动不动,但以二人的目力却能清晰的辨识出他们脸上有别于平常的温和唇线。
“我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守护这副画面,”云回长老开口说道。
“当年上师给了我两个选择,跟随他精研术数、参悟天道,或是成为霜火部落的首席祭祀、永护氏族。他让我回去自行静思三日再来回禀,于是我在太史院的观星台上静坐了三晚,当我作出选择之后,我去见上师,却发现他已经将行囊和首席祭祀的咒印替我准备好了。”
“我问上师,既然您早已了然我会作出何种选择,那又何必让我耗费三日时光?”
“他说,他并非让我回去思虑如何选择,而是想要我用这三日的静思,想清楚我为何要作出这个选择。”
“我没有告诉上师我是否想清楚,我只是问他,既然您已经知道结果,倘若我现在改变主意,选择跟随您修行,那么您所预知的岂非虚妄?”
“上师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做了一件事,”老人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女孩清秀的脸庞。
他抬起未被挽住的右手,一只金壳甲虫由道旁麦穗上飞起,柔顺的趴伏到沟壑纵横的枯瘦掌心中。然后他将甲虫递给青桐,示意女孩握紧手掌。
“现在,您认为我能预料这只甲虫的死活吗?”他微笑着问道。
“不能,”青桐不假思索的说道,“无论您的卜筮之术如何厉害,但只要下了结论,您就是错的。”
云回长老颔首,然后乘机摆脱女孩的挽束,当先向前走去。
“命运不外如是,”他悠然说道,“在这个例子中,您就是甲虫的命运,但就连您也无法决定它的死活,而是要随着外界——也即是我——的因素来决定。”
“既然如此,命运自身都无法决定未来行止,那么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