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唐缈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芙蓉糕喂给十九吃,谈说间举止亲昵,而十九对其似乎并无戒心,与先前所见那副倔傲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瞧见这光景,白无欲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瞅了一眼手中仍有余温的芙蓉糕,面色一沉,将它弃之于地。
白无欲无功而返,回到漱玉阁时,正逢晚课。
玄服弟子们三五成群,高谈嬉笑,白无欲恰巧听见弟子中有人窃窃私语:
“昨天半夜我在后山巡值,你们知道我瞧见谁了吗?”
“谁啊?”
“我瞧见小师叔啦。他鬼鬼祟祟,还衣衫不整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怎么不问他做了什么?”
“小师叔见了我就凶巴巴的,我又岂敢多问?”
“小师叔虽然修为不高,可是模样fēng_liú,兴许他天天去到后山找乐子,昨夜却偏偏被你这头蠢驴撞破坏了兴致,岂有不怒之理?”
接下来的话更加不堪入耳,白无欲听之蹙眉,可又不禁联想起先前的一些蛛丝马迹。
莫非昨天带十九擅闯禁地的人,是唐缈吗?所以那二人才如此地……
这么想着,白无欲愈发心绪难宁。
左子辉离开后,慎儿被当作了一名丫鬟留在漱玉阁中,虽然整日里里外外,忙前忙后,却衣食无忧,也不再用挨打挨骂,这在过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尽管白公子还是清清冷冷的,可慎儿心中满是感激,暗暗想着要尽全力讨好这位新主子,绝不能教他对自己有丁点儿的不满。
慎儿正在收拾屋子。新主人的房间一尘不染,陈设就像他本人一样清隽雅洁。慎儿在屋中四处打量,暗暗记下所有物件摆放的位置。
她来到书案前,忽然瞧见上面摆着一枚女子的小像:芙蓉秀脸,明艳不凡,描绘得栩栩如生。下面还有两行蝇头小楷,可慎儿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白无欲尚未娶妻,这张小像大概是他心仪之人。这么想着,慎儿心随意动,在面上揉了几下,她的脸瞬间就化作小像中女子的形象。慎儿往铜镜里照了照,与小像里分毫不差,自个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至窗前,慎儿目光所及正摆着一架瑶琴,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她尚未见白无欲弹奏过,可是想象着他的抚弦之姿,一定俊雅至极,不由得一阵神往。
蜃妖天生喜乐,见了这把琴,慎儿不禁有些技痒,早年她在教坊中不曾习过什么雅乐,可是民间的小曲儿却个个熟稔。眼看此刻主人不在,慎儿壮起胆子,坐于案前,手指轻柔,拨弹起来。
晚课事毕,白无欲郁郁不乐,忽听琴声悠悠,正是从漱玉阁中传出来的。
自己屋中的确有把七弦琴,可那琴白无欲万分珍视,平素里就连他自己都鲜少弹奏,是什么人不请自弹,碰了他的宝物?
白无欲满心不悦,推门进入,却见窗前坐着一女,身材娇小,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抚琴,浑然不觉此间主人已经回来了。
白无欲走近,乍见女子的容颜,他不由地一怔,刹那间恍若隔世——那眉那眼,和记忆之中的母亲如出一辙,可她早早便已仙陨,眼前抚琴之人又是何人?
白无欲急敛心神,端详了一番,女子的右手上烙着一个醒目的伏魔印,他旋即清醒过来,怒道:“你在做什么!”
琴声戛然而止,慎儿猛地抬起头,看到白无欲正一脸愠色瞪视自己,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惊慌之下,结巴起来:“我,我……”
白无欲无心听她解释,斥道:“出去!”
慎儿低着头,眼泪簌簌而下,踟蹰走到门口,忽听白无欲又道:“慢着。”
慎儿依言停下脚步,怯怯地回头望向新主人,只听他余怒未消,忿忿道:“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变成这个样子!”
听罢,慎儿点头如捣蒜,逃也似的掩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