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忙,过年也总是清闲一点的。程平带着侍卫孟襄、闵青去逛云州集市。
这云州集市虽然规模和奢华程度都比不了长安东、西市,但也算热闹,且另有一股边城韵味。云州胡人多,胡商也多,虽没开大规模的互市,但官府对民间小打小闹的对胡贸易却是默认允许的。
女人哪有不爱逛街的,程平一路走过来,看到无数想买的东西,比如各种零嘴儿、花色不错的布匹锦缎、狐皮鹿皮狼皮各种皮子,乃至胡人或简朴或花哨的小玩意儿,但到底自矜“身份”,目光在钗环首饰店门脸上扫了一眼,便走去不远处的一个摊子,叫了三碗面茶并一些饆饠,与孟襄、闵青共食。
所谓饆饠者,就是夹肉馅再用油煎的饼。云州饆饠与长安饆饠稍有差异,长安饆饠虽也有羊肝、羊肉的,但不放这么多胡椒,又有樱桃饆饠等水果味甜口儿的,这云州饆饠口味就重了不少,且只有荤馅儿的。
程平夹一个饆饠趁热慢慢地吃着。孟襄、闵青也跟她共踞一案吃了起来。跟了程平这么长时间,都混得熟了,侍卫们觉得,与陆郎比,程郎要和蔼得多——陆郎即便再温和,大家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程郎就不同了,就刚才看到卖豆糖的那黏糊眼神……啧啧,弄得孟襄都想去给他买两串了。
程平一边咬着热腾腾流油的饆饠,一边无聊地乱看。
吃食摊子旁边一个卖画的小摊儿,画的南宗山水,集市上这么多人,就没有驻足停下来看的。那画摊儿主人约莫三十多岁,个子不高,样貌清秀,坐在自带的小凳上拿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程平真想提醒他,你回去换成画胖小子抱鲤鱼或者百花闹春,哪怕仕女图呢,都肯定比这寡淡的山水画卖得好。
画摊儿另一侧是个卖马的,两匹成年马,一黑一红,那黑马看着很是神骏。卖马的两个人也颇有意思,一个虽黑发黑瞳,但看那面部轮廓,约莫是个混血,另一个干脆是个红发碧眼的。看两人说话和姿态,那黑发黑瞳的约莫是主人,另一个是仆从。
有人去问那马的价钱,听了以后,都摇摇头走了。那红发碧眼的大声解释道:“我们的驹子骏得很,真正的天山马!”
程平喝一口面茶把嘴里的肉饼送下去,掏出帕子擦了嘴和手,拍拍两个侍卫,让他们接着吃,自己却走去卖马的面前。
程平围着马绕了两圈,拍拍那匹全身黑色、只四蹄上有些白毛的,笑道,“这马真是好!要多少钱?”
看看程平,那黑发黑瞳的马主人道:“八万钱。”外族口音颇重,但与回鹘人似不相同。
马市上一匹普通的马三四万钱就能买到,那还是长安的价格,这云州又更便宜一些,难怪他们卖不出去。
程平点点头,“确实贵了些,有什么讲头儿吗?我刚才听这位说是天山马?”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一直沉迷书卷中的画摊儿主人也把视线移转了过来。
马主人点点头,“确是天山马。”
程平打量那马主人一眼,笑问:“天山……天山以北还是天山以南?”
马主人道:“天山北。”
程平一边点头,一边又围着那黑马转了两圈,“真是好马啊!”然后回过身来对那马主人道,“郎君的马我要了!”比她当初买瘸腿儿驴子还痛快。
侍卫们深知程平爱财如命的德行,没想到吃个饆饠的工夫,就买了一匹这么贵的马!鉴于程平给安北都护府送礼时的大方,孟襄等觉得,这八成又是不知道送哪个都督的!在钱财上,自家阿郎真是待人以宽、律己以严啊……
等着闵青回去拿银子的空儿,程平与马主人攀谈起来,“像这种天山马一日能跑多远?”
“这马似比普通的回鹘马身量要高,听闻过去的大宛良驹也是高的……”
程平又请教怎么相马。
游牧民族从小对马就熟悉,见程平说话客气,又买了自己的马,那马主人便把自己的经验教给她。
程平拊掌,“听君一席话,某才知道原来相马有这么多门道!郎君若不嫌某聒噪,便一同去那边茶肆坐一坐?”程平热情地邀约。
那马主人只以为她是个爱马的,想听自己说马,想了想,便点点头。
那边画摊儿主人似笑非笑地看程平一眼,接着低头看书。
程平感受到他的目光,看他一眼,便满面春风地与马主人一起去茶肆。
坐在清净的雅座中,一杯热茶下肚,那马主人更放松了下来。
程平却由马慢慢扯到了人,“郎君从天山北过来,莫非是黠戛斯部的?”
那马主人一怔,“郎君如何知道?”通过近来的接触,马主人知道,大多数唐人对各部落其实分不大清,只知道大部落比如先时的突厥、现在的回鹘,更甚至统一称“胡人”。面前这人竟然听了地名,便知道自己是黠戛斯部的。
程平笑道:“再让某猜一猜,郎君恐怕也不是黠戛斯平民,与汗王有些关系吧?”
马主人大惊。
程平却一脸理所应当地笑道:“黠戛斯汗与大唐皇室同宗,先时来朝的事,谁不知道?黠戛斯在天山北到叶河一带,故而听说‘天山以北’,某便猜郎君或恐是黠戛斯部的。”程平再拍一句,“郎君黑发黑瞳,关键是气度不凡,故而某猜测郎君或恐是黠戛斯汗族中人。”
汉时李凌被匈奴单于封为右校王,戍守坚昆,便是现在的黠戛斯一带。本朝太宗时,一支只来自遥远的天山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