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进入八月,全部河段都即将完工,工程款也差不多用没了。程平计划把没命名的那两段合起来叫做“义河”,以旌表本县所有捐款捐物的义士们——猪肉没卖掉,就自己煮了,全村都分分吃了的小农思想。
这个时候,先前没让程平进门的卢氏竟然送来拜帖。这是反悔了?
程平不把自己的脸皮当脸皮,笑着道:“快请!”
又让人去叫李县丞、赵主簿、白县尉坐陪。
来的是卢氏家主之子,约莫三十岁左右,也是个样貌fēng_liú的郎君。
卢大郎进了门,众人叙了座,卢大郎便说明来意:“明府带领全县百姓兴修水利,卢氏虽族小力薄,亦愿出一份力。”
身后奴仆递上单子,卢大郎交给程平。
白直微不可闻地“嗤”笑一声,卢氏族小力薄……真是满嘴鬼话,听说上回县令亲去拜访,连门都没进去,这会子看工程完工了,你们来了!要叫白直说,程平就该把这单子扔到卢大郎脸上。
程平却看单子看得仔细,看完正色道:“卢氏深明大义,本官为本县百姓谢过。”说着竟行一礼。
饶卢大郎也算办过事的,脸上也显出些不自然来。
程平全当没看见,让人拿舆图来,跟卢大郎商量“卢公河”碑放在哪里比较好。
卢大郎自然明白这不是真想说位置的事,而是说之前许诺的条件都还算数。卢大郎笑道:“哪里安置方便便是哪里,全听明府的。”
程平又夸赞一句卢氏高义。李县丞和赵主簿互看一样,赵主簿跟着夸卢氏。白直觉得这屋里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待的地方,姓赵的没气节也就罢了,那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程平,你的气节呢?
程平把单子递给管文书的赵主簿,然后对卢大郎笑道:“某还有一事要与卢郎说。”
“哦?明府请讲。”
“《战国策》上说‘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于我县百姓而言,兴修水利,只为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本官拟建义仓,为米南百姓再营一窟,若有灾荒年,兴许能多救下几个人……”
卢大郎有点无语,还要钱!
要修义仓的事,便是在座的李县丞等也是头一回听程平说。
常平仓、义仓自古有之,丰年大量收购粮食,以防谷贱伤农,欠年则低价出粜,以防谷贵伤民,灾荒时则开仓赈济灾民。常平仓作用主要是前者,义仓作用则主要是后者,二者又常混合为一,称常平义仓。
常平义仓古之明君贤臣多有设立的,便是本朝前期,很多地方也有义仓。只是安史之乱之后,兵祸连连,朝廷加赋,这义仓也便立不起来了。
这义仓的来源,过去多是正常赋税外再加一部分赋税,或者是各州府地方把地亩税中一两分扣出来充常平义仓。程平从这次修河工程中得到的启示——富人的钱好赚,这么好的韭菜就割一茬儿可惜了,所以决定借着修河的东风,“好事”成双,再给常平仓化点缘来。
还没来得及写具体的章程呢,卢氏就送上门来。他送来的这些物资,修河基本上用不到,回头直接进常平义仓就可以了,又因为修河的事,他们参与晚了,程平赌卢氏在义仓的事上不会再漠然处之。
果然卢大郎只略思索,便笑着说:“本县能有明府这样为民着想的父母官,真是幸甚!义仓之事,待某禀过家父,再来与明府商量具体事宜。这样的义举,卢氏不敢置身事外。”
程平把务虚的一套玩出了花儿,随便一想就说出一堆虚头巴脑的“客户回报”。
卢大郎却听得很认真,又笑着点头。
程平有点遗憾地想,若是离着长安近,请陆尚书来剪个彩,那就完美了,出身显赫、官高位显、人又帅……客户们肯定觉得这钱花得值!想完了,又在心里哂笑,人家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给一个县级义仓剪裁,这yy太不靠谱。我这简直是自己混不吝,就也认为别人混不吝的典范。
然后更混不吝的就来找茬儿了。程平对白直是真头疼,原先还好些,这一两个月是越发古怪了,有时候出语讽刺,有时候又横眉冷面,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也就是特码遇见我这好脾气的上官吧……
程平与李县丞等说了自己的构想,挖完大户们这第一桶金,下面就争取让常平义仓自己能转起来,粮食贵时粜出,粮食便宜时大量收购——这样也能保持仓内粮食的新鲜。
经过修河这事,李县丞已经决定,让县令折腾去吧,反正他能折腾;赵主簿虽然还是满肚子小九九,但干活了利索多了,偶尔也说几句实心话;只有白直……
“便是为了这点钱粮,明府就把脸皮扔到姓卢的脚底下踩?都说读书人有气节……”白直撇撇嘴。
赵主簿看一眼程平,笑道:“白县尉也是为明府不忿的意思,只是话说得有些过了。”又对白直道,“白县尉,我等都知你脾气直爽,只是明府到底是上官,怎能这么跟上官说话?”
白直狐狸眼一横,刚要说什么,程平微举手,笑道:“某多谢白县尉的好意,只是你大约搞混了一件事,‘面子’不等同于‘气节’。还有一句话,某想与白县尉共享,”程平看着白直缓缓地说,“‘政治的艺术是妥协’,做官的,太较真儿,是不行的。”
就连李县丞和赵主簿听了程平的话都怔住了,此时的“艺术”与后世的“艺术”不是一回事,但程平的话,大家都听懂了。这话与圣人言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