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军事历史>铁骨晋风流>第十六回(中)

军议很快开始了,陶侃原本宽敞的大帐里,或站或坐挤满了人,文武分列两旁,济济一堂。人员到齐后,陶侃目光扫过众人,只见有人一脸淡然,也有人心事重重,还有人愁眉苦脸。

陶侃说道,“诸位都该知道了,我被调任为广州刺史,大军不日就要开拔,前往岭南。”

话音刚落,大帐内立刻炸开了锅,众文武交头接耳嘀咕起来,陶侃不动声色,静静听着。不一会儿,嚷嚷声渐渐停息,人们看向陶侃,似乎都有话要说,也有人低头默不作声。

见此情景,陶侃说道,“岭南烟瘴之地,蛮越出没,有人不想去很正常,我能理解。只是朝廷调令在身,我不得不往,诸位若想辞行,还请尽早。”陶侃说着把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一会儿之后,几个将校站了出来,侧着头供手一揖,不敢看陶侃的眼。

陶侃点点头,和颜悦色的说道,“好,你们都可以走了,日后若能再续前缘,陶某三生有幸。”陶侃说罢,起身向那几个将校施了一礼,几人受宠若惊,慌忙还礼。

见此情景,又有几个人莫不吭声的出列,拿眼角偷偷瞟向陶侃,看样子也想走。陶侃脸色微变,轻叹口气说道,“诸位何需迟疑?是没想清楚还是抹不开面子?要不这样吧,给大家三天时间想明白,免得将来后悔,三天之内陶某绝不阻挠。”

陶侃说罢,解散了军议,转身回了内帐。

别看陶侃在众人面前客客气气,心里早就气炸了:这段时间陶侃又是败给杜曾,又是被王敦欺辱,还被朝廷贬黜,现在连部下都不愿跟着了,老脸都没地搁了。

回到内帐,陶侃一屁股坐在案桌前,低着头生起闷气。陶侃怒火中烧无处发泄,一抬眼看到了案桌上的瓷杯,抓到手里扬起来就要摔。

刚刚抬手过顶,陶侃却又停住了,两腮用力咬了两下,然后缓缓收回胳膊,看着手中的瓷杯自言自语道,“此物珍贵,又无辜,毁之何益?”

说完,陶侃没好气的一甩,将瓷杯扔回案桌。谁料陶侃力度稍微大了点,瓷杯转了转就翻了,又滚了两圈,直接从案桌上摔下,“啪”的一声粉身碎骨。

陶侃顿感无语,盯着碎瓷杯看了好一会儿,继而长叹一声道,“奈何事事不顺心意呀!”

眼看众心不稳,陶侃多么希望皇甫方回能回来,借着他的人气和名望,定能使很多人回心转意。但皇甫方回来不了,而且永远都不会来了,念及此,陶侃眼眶微红,鼻子发酸。

皇甫方回返回荆州后,刺史王廙很快派人来联系,招他过来见面。皇甫方回是什么人物?以他的风骨和脾气,根本不把王廙放在眼里,理都不理。

好巧不巧,皇甫方回拒绝的消息传来时,王廙刚刚惨败,威名受损,正在气头上。想到皇甫方回和陶侃关系亲密,王廙妒火中烧,直接派人把他杀了,妄图借此立威。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荆州人士本来就不待见王忰廙在荆州再也待不下去了,王敦这才把他换掉,而后又花了好大力气,把自己弄成荆州牧。王敦也不想如此,当前自己实力不足,本该低调一些,但他无法放弃荆州,实在没的选。

皇甫方回遇害的噩耗传来后,陶侃着实难受了一阵子,与琅琊王氏彻底结下了梁子。

此时忆起皇甫方回,陶侃突然有了一丝归隐的冲动,宦海沉浮实在累心,他有些撑不住了。陶侃一时陷入回忆中,出仕以来的艰辛历历在目,走到今日十分不易。

遥想三十多年前,陶侃还在寻阳县作小吏,俸禄微薄,生活清贫,与母亲湛氏一起相依为命。那年冬天大雪突降,正巧孝廉范达顺路拜访,为雪所困,被迫住下。

对当时的陶侃来说,范达可算贵人,怎奈陶侃家境贫寒,窘迫难以厚待。湛氏见状,将自己床下铺着的茅草抱出来,给范达喂马;又背着众人,剪了头发卖给邻居,换来美酒佳肴。雪停之后,范达辞别,陶侃远送百里。范达感念陶侃厚遇之情,将他推荐给太守,他这才渐渐发迹。

想起去世多年的母亲,陶侃顿时哭成了泪人,口中喃喃道,“今日之困,远不及往年艰辛。若就此退缩,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复见慈母?!”说罢陶侃狠咬嘴唇,收住眼泪,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慈母在上,儿定然要混出个名堂。”陶侃拜倒在地,遥祭亡妣。

接下来的三天里,离开的人络绎不绝,陶侃一律厚礼相送,虽微末小校,亦亲送至营门。众人感其恩情,不但走的人越来越少,还有人半路折回,陶侃再次笑脸相迎。

三天过后,军心稳若磐石,陶侃的兵马虽只剩下三四千,却人人甘愿效死力。眼看时机成熟,陶侃领兵开拔,沿着湘江逆流而上,直奔广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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