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滑下,落在冰凉的手上,甚至有些滚烫。

她虽然愤怒于命运的不公,却从未为自己掉下过哪怕一滴的眼泪。

她自嘲的笑了笑。

——看呀,夏无吟。

你给我的眼睛,就是瞎了,也只会为你的悲伤流泪。

“传我命令。”

少女的声音微微沙哑。

“先派人去魔教打探一下虚实……回来告诉我现状。”

“少主……”男声犹豫了一下。

“楚家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楚衣轻笑了一声,音调微微冷,“我的事情,也不用你们操心。”

男声一凛,“是。”

= =

楚战病情加重,楚家事务多由楚瑶打理,事务繁忙,当楚瑶听到消息的时候,大势已去。

“咣当!”

玉壶被摔碎在了地上,千片万片。

“你说什么?!”

楚瑶揪住了老人的衣领,面色苍白。

没等老人回答,她又立刻摇头,“不可能!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老管家欲言又止,有些不明白楚瑶为何会为了一个丹峰无关紧要的人如此大动肝火。

他暗想,大小姐当初是在剑峰修练,剑峰和丹峰素来不和……理当跟丹峰没什么往来才是。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道:“抱歉。”

她也知道对于管家来说,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老管家道:“没关系,不过……这都是菱溪峰的事情,大小姐,老爷状态不太好,您也不要太过操心在意了。”

言下之意,是希望她保重身体,不要为这些无关楚家利弊的小事伤神。

有小侍进来,将碎玉打扫干净。

“我知道……”楚瑶压抑着声音,“你退下吧。”

老管家走了。

楚瑶坐在书桌前,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握笔的手死死捏紧。

“啪”!

竹笔应声而断,楚瑶却还不松手,断裂处几乎陷进了掌心。

听听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夏无吟……暗中修练傀儡术,女扮男装,勾结魔教,叛出菱溪峰,召唤恶鬼,以恶鬼为材料不顾他人性命炼制万魂丹为了晋升地阶,还与魔教教主有私情?

哈?

笑话吗?

那个因为她要走,就专门带她去不夜城解忧的少年,那个在信里,因为桃花就可以喜悦半天,又会因为被人喜欢就苦恼半天的少年……

不,不是,应该是……女孩子。

但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楚瑶死死攥紧了拳头。

刚刚那些,真是她听过最可笑的笑话了!

夏无吟信里说的,喜欢她的那个人呢?

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她起身就要去找楚战,但是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父亲病情严重,她这个时候……

楚瑶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回到了座位上,想让自己纷乱的大脑冷静一下。

不行,楚瑶,你不可以冲动。父亲如今,你要……你要冷静,你要好好想办法。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垂下眼睫,从最一摞文卷的最底下,抽出了一封平整的信封。

信封很薄,似乎平平无奇,但微光折射其上,可以看到精致的暗纹。

里面是她收到夏无吟那封信后,迟迟没有寄出去的回信。

改了很多遍,扔了不知道多少卷废纸,写了之后,有的觉得话太多很繁琐,有的又觉得太简单不够诚意,最后修修改改,这封信,还是没能寄出去。

最满意的一版藏在这里。

她写的字有些随意放纵,笔走游龙,可谓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整体粗犷大气,却不显得温情。

楚瑶抽出了信纸,望着上面她苦练几天才勉强练好的雅致字迹。

——路在你脚下。

我在你身边。

一笔一划,都是她藏在心底,难以诉说的温柔写意。

猓阳光暗淡。

楚瑶慢慢将视线挪到窗外。

长安的桃花,开得正艳。

楚瑶想。

她有点怀念和那个人在丹峰喝得那壶竹叶青了。

在楚家,循规蹈矩了太久,偶尔,也想要任性一次。

不然……

楚瑶把信纸放回信封,藏在了角落里。

活在先人的光芒之下,成为楚家的嫡女,非她所愿。这般继承家族,承受着妹妹无端的憎恨,亦是非她所愿。

她已经有太多憾事。

余生那么长。

她不想让自己再后悔。

= =

日暮西斜,暮色渐深。

楚瑶站在楚战的床前,神色淡淡。

“请父亲允我。”

楚战已经远没有了中年时高大的气势,如今病魔缠身,颊骨凸起,风烛残年的模样。

他安静的躺在床上,声音淡淡的,有些沙哑,“阿瑶,这不像你。”

楚瑶道:“父亲。”

“我必须要这么做。”

楚瑶顿了顿,低声道。

他望着楚瑶,仔仔细细的打量,楚瑶穿着象征着楚家的浅蓝色少主服,雪白的腰带系的工整,却依然有些松散,系不住那纤细的腰身。

半晌,他声音叹息。

“阿瑶,这个家族,本是你的掌中之物。”

“如果你……”

太阳终于落下。

“不是我的。”

浓厚深沉的阴影落在了楚瑶身上,将少女浅褐色的眸子染得深邃,她望着父亲,“您知道,现在的这一切,本来就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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