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爷,许久不见,近来可好?”秦泊南冲兰荣礼貌地拱拱手,同业里兰荣算是长辈。
“嗬,秦二爷,我听人说你来了定国药市,还以为是误传,原来你今年真的亲来了!”兰荣起身回礼,嘴角勉强扯动,干巴巴地笑着。
气氛忽然变得很怪异,阿依一时也没瞧明白他们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这时当归从后面挤过来,惊叫一声:
“兰荣?!”
“你认得他?”阿依好奇地问。
当归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才小声答:
“那是瑞和堂第一名医。瑞和堂一直视百仁堂为对手,尤其兰荣,仗着辈分一直对东家冷嘲暗讽,特别是上次东家治好了他没治好的郡主娘娘的偏头风,得了赏,更是不悦,认为东家抢了他的风头。东家也好脾气,一直不理会。”
阿依点头,觉得秦泊南今天有些古怪,按行规,一人诊病时没有邀请其他同业是不能接近的,这还是他教导她的。
“二爷稍等,这一家特地从清河镇过来求我看诊,等我诊完这一例再来与二爷叙旧。”兰荣下巴微扬,皮笑肉不笑地告罪。
“荣爷请。”秦泊南也不在意他突然变得有些炫耀的高傲姿态,打个手势,含笑温声道。
兰荣挂着干巴巴的笑,复又坐在椅子上,让妇人将孩子的衣裳解开,露出比脸颊更狼藉的胸背。红疹连成一片,腋下、鼠蹊部等柔软的部位全数肿大,孝子忽略发出的红疹,皮肤亦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似正高热,昏睡中亦在嚎哭,看上去十分可怜。
“是小儿麻疹。”兰荣草草地在孩子身上扫了一眼,又看看眼睛喉舌,端详片刻,从容地下定结论。
此话一出,妇人再也忍不住,咬着嘴唇哭出声来:
“俺成天把他关在家里,就怕这个,怎么还是染上了?!”
“果然是麻疹,清河镇那边麻疹不是闹得正凶么。”门外人群中有人说。
“大夫老爷,您行行好,救救他吧,俺家六个闺女,只有这一个小子,俺娘年岁又大,要是孙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老人家也不活了!您救救他吧,大夫老爷!”孩子父亲粗手大脚,老实巴交,一看就是乡下汉子,好容易有个小子,他下了许多决心才硬着头皮从临镇跑来求诊,而没去求村里的赤脚郎中。第一次面对大药堂的名医,他心中惶恐,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连连哀求起来。
“可以治,但此病凶险,还得看你的家运。”兰荣也没去扶,坐在椅子上平和却傲然地道,“我先开个方子,你抓了药先给你小子服个五剂,等透了疹再来,七日内我都在这儿。”
身后药童已经铺好纸笔,兰荣执笔蘸墨,刚要书写,秦泊南忽然开口:
“荣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兰荣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却似忌讳什么,起身跟他来到角落。两人低声私语一阵,兰荣突然气得脸涨红,大声道:
“荒唐,你竟说是浸淫疮,你没看那小子高热不退,身上肌肤肿大吗,现在整个清河镇都在发麻疹,你不会没听说吧?!这等严重的病状,浸淫疮根本不可能有!”
“此等严重的浸淫疮的确罕见,但也并非不可能,这孩子皮损为潮红,肿胀、流滋,边界不清,且苔逼腻,伴有瘙痒,因肌肤糜烂炎症而导致高热。的确,有些小儿麻疹也会发痒,但若真是麻疹,下眼边缘会有一条充血的横线,且常伴腹痛腹泻呕吐,而这孩子偏偏是便燥出血,这正是风湿热邪客于肌肤而发的附加反应。”秦泊南没料到他会大声嚷嚷开,他本是为了顾及兰荣脸面才私下里婉转提出己见,既然兰荣没有顾忌,为了避免患儿被误诊,他也只好说出自己的推理论据。
兰荣气得乱战,干瘦的胸膛一起一伏,狠狠地瞪着秦泊南,冷笑道:
“秦家小子,你别以为医好了贵人就真成华佗在世了,你那不过是运气好歪打正着,我行医治病时你还在家里玩泥巴呢!什么下眼边缘会有充血横线,我行医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严重的病症你说是浸淫疮,你也太轻狂了!”
“恕我冒犯,荣爷,你上次治疗麻疹是什么时候,帝都已经许久没爆发过麻疹了吧。我的确比荣爷资历浅,可我跟随御医前往麻疹重灾区已经有六次了,见过麻疹病儿无数,荣爷不知道出麻疹下眼边缘会充血成线不代表就没有。”
阿依从来没见过秦泊南如此严肃的表情,不再是笑眯眯的,常常弯起来的眉眼一改往日温煦无害,此时竟迸射出极具压迫性的光芒,绷起的唇角含着坚定,咄咄逼人地望着兰荣。
兰荣定定地瞅着他,怒极反笑:
“哼,秦二爷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今日这家人是求我诊病,我的病人我自会诊断,出了毛病也是砸我的招牌,行有行规二爷不会不懂吧?”
“敢问……”话未落,孩童父亲忽然怯懦开口,问秦泊南,“这位大夫老爷,你说俺儿不是生麻疹?”
他只是怀抱希望问一句,兰荣听了脸却彻底绿了:
“你既信他,那就找他看诊,刚刚又何必来拦我的路,哼!”竟拂袖而去。
“大夫老爷,俺不是……”孩童父亲见状,脸刷地白了,连忙喊。
兰荣黑着脸噌噌往外走,没走几步,却见一个矮小的姑娘突然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木着小脸,细声说:
“老先生留步,请再确认一下那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救救他吧。”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