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山是大齐国东南部最大的山脉,绵延千里,横跨多个省市。山上草木繁多,物产丰富,自高祖时期便在雁来山上修建了官道供人通行,然而除了这些官道,其他地方却极容易迷路走失。
墨砚在官道走到一半时便停下来,抱下阿依,放了雪狮,带着阿依径直向山势险峻的地方走去。
阿依什么也没问,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约莫走了半刻钟,当前面的山势似乎越发陡峭时,墨砚突然停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块黑巾遮住阿依的眼睛。
阿依微怔之后没有躲闪,任由他蒙住她的眼睛,紧接着身体悬空,墨砚将她打横抱起来,足尖一点,向远处飞纵而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阿依的心随着他飞快的速度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衫,蜷缩在他胸前尽力让自己变得有存在感,以免他一时忘了,手一松把她扔下去。
这样不停地行进大约持续了一刻钟,一股豁然的空气味道迎面扑来,仿佛从狭窄的地方一下子来到了宽阔的地方,连空气的味道也变得突然清爽开阔起来。他减慢了步速,仍旧没有将她放下,一直抱着她向前走,她听到了仿佛木桥的吱嘎声,朽木的味道飘了过来,脚下好似有湍急的水流川流不息地向前奔腾而去。
行了一会儿,朽木的味道逐渐消散,周围的空气又恢复了山间特有的纯净翠澈。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即使罩着黑布她仍旧感觉到一缕光亮似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山洞里特有的潮湿腐朽混合着青苔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山洞不长,没一会儿便出去了,然而仍旧没有结束,墨砚一直抱着她转来转去,七拐八折。足足折腾了两刻钟,才终于放下她。
双足落地,蒙在眼睛上的黑巾被解开。阿依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自己正身处在一座精致的院落,而与这精致的院落极为不搭调的是院子里站了一圈缁衣皂靴,腰挂佩剑,一看便是军人出身的护卫。
墨砚一言不发地进屋去,阿依顿了顿。迈开步子紧随其后。跟着墨砚一直来到最里边。
越往里走呼吸变得越紧绷,待看清一张悬挂着素色帷幔的大床前,阿勋正坐在一张凳子上愁眉紧拧满面哀伤时。一颗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加快步伐走过去,眼前的情景却让她一双干涩的杏眸骤然缩紧,心脏在一瞬间仿佛被狠狠地压榨了一下,那酸涩得可怕的滋味几乎让她腿一软瘫倒在地!
她是大夫,通过面相看得更仔细,她比普通人看到的病况还要糟糕。来之前她已经有准备。她从前蹲过监牢,虽然没有受过刑,但当时蹲着的大牢里每一天都会有犯人受刑,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号声直到现在依旧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子里。普通的监牢尚且如此,更何况秦泊南是被皇上动了刑,还是受了整整一个月的酷刑。即使侥幸挽回一条命。人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情况比她预想得还要糟,秦泊南面色惨白泛着灰青。呼吸微弱且急促,微弱是脏腑功能正在衰竭的信号,急促是因为即使脏器正在衰竭仍旧在拼了命地高热。由于身体机能正在急速下降,生命的本能为了对抗这样的衰败出现了自愈式的反应,两者发生碰撞产生的冲突越激烈,高热越难以平息。
阿勋看见她的到来大吃一惊,紧接着向墨砚投去感激的目光,越发尊敬,他完全没有想到墨砚竟然会把阿依带来,对于这个他连半点希望都没抱。
阿勋站了起来,阿依立刻坐在凳子上,望着面容惨淡憔悴,与他们最后分别时相比已经枯瘦如柴,完全看不出之前模样的秦泊南。这样的虚弱,仿佛随时要长眠不醒的虚弱让她的心颤抖得厉害,连眼睛也变得难受起来。
她拼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定了定神,手伸进被子里想要拿出他的手,然而入目的却是一层又一层雪白的绷带。花容有一瞬的失色,心仿佛又被拧了一下,顿了顿,她重新镇定起来,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将三根手指搭在秦泊南微弱的脉搏上。
一颗心在片刻之后变得冰凉冰凉,得知本该死去的他仍旧活着时的那一点喜悦被冲得烟消云散,勉强咽下心窝处的酸涩,她又轻轻地拿起他的另一只手,生怕会弄痛一般地小心翼翼。在另一只手上诊了一会儿,紧接着似因为心脏里被锋利的刀刃切割了许多刀让她十分恼火一般,她忽然伸出手去,仿佛明知道结果却仍旧要固执地再次确定一般,一粒一粒地去解他的衣服扣子。
墨砚的脸霎时黑沉下来。
哪知就在她才解开秦泊南衣衫的第三粒盘扣时,一只包裹了层层绷带的手竟悄无声息地一把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解下去。心脏重重一沉,她呆了一呆,抬起头望过去,对上了那一双仍旧如往常一样温煦柔和的眼。
“一个姑娘家,不要随便去解男人的衣裳,会让人误会,这话我从前说过许多遍,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呢。”因为重病虚弱,他的嗓音十分沙哑,也正因为这样的沙哑低群了浓浓的宠溺似的,让人的心里发酸。
阿依墨块一般的杏眸在听到他如此嘶哑却温柔的嗓音时,龟裂的缝隙更大。她直勾勾地望了他一会儿,低眼时却望见了他仍旧触在她手上缠满绷带的手,他仿佛不知疼似的,望着她笑得平和,笑得柔煦。
也许是因为生命力仿佛随风摇荡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烛火一般虚弱,以至于现在的他再也不掩饰什么,也没有力气再去掩饰什么,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