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花忽的一笑,向楚秀鲤叔父望去,“方才楚生员教的是,书院学子当以学业为主,素日言行也当收敛慎独,只是楚生员以钻木取火为答知县题,字字句句强调不可沾水带冰,以冰火不相容为由,治学委实不够严谨。”
话一落,其他人等脸色一变,这叶秋花怎么凭空说胡话,冰火不相克,本就不相容,而且楚秀鲤叔父方将张一远等人奚落才学不足,转眼她在这里说楚秀鲤叔父治学不谨,完全是争锋相对。
堂下数人,也非全然是震惊,张一远望她的是感激,唐选则是饶有兴味,李滨水只是静静望着等等。
楚秀鲤叔父再不能忍道,“叶秋花你又是何意,方才口气已让老夫大为不悦,只当是无意冒犯,现下怎么又来找人麻烦?”
旁边两个生员也纷纷附和,“是呀,楚兄为人正派,怎么可能会治学不谨。”
“叶秋花你不过是一介童生,就算县试府试连中二元,怎么就信口雌黄到这种地步?”
其他人听后,也觉得颇有道理,此时的叶秋花实在目中无人,就连知县也坐不住的开口,“金木水火土是五行之说,各不相容,冰又从极寒之水得来,冰火不相容,合情合理。我怜你是个人才,今日大话就此收回,对楚秀才道个歉,这事差不多就到这步为止。”
师爷却一反常态,没有接知县提议,低声说与知县,“我们七嘴八舌一人一句说个没完,还不如让叶秋花自己说个明白,”
“叶秋花你为何迟迟不表态,这是……”
叶秋花平和微笑,只是那眼平和,像西域运来的琉璃,光华晶莹,却毫无情绪起伏。“回县令大人的话,《淮南万毕术》书中记载有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所以小女以为冰火并非全不相容。”
听得此话,众人是一愣,这样不可多见的书籍也被她读过,怪不得学识能夺第一,今日她势必要抢走若干秀才光环吗?
“书中虽有记载,但无可实证,难不成你在这秋日里还寻摸出一两块冰来。”楚秀鲤叔父猛的被秋花话一惊,又灵机一动,微微一笑巧然回应。
是的,无冰则不可仿效此法制火,则此话虚矣。纸上知识学的再精,到底是在强辩。两人三言两语,围观氛围一变再变,此时又倒戈在楚秀鲤叔父这边。
“楚学员有所不知,”叶秋花站起身来,走到酒楼一处案前停下脚步,将琉璃碗举起来,拿与众人看,“所谓削冰令圆,无非聚热聚光,将日头的光聚在白纸上,这盛满水的琉璃碗也是一样可制火。”
叶秋花手中的琉璃碗技法从西域运来,据说以沙子烧炼而来,透明光滑,一时在大楚炙手可热,其后民间也渐渐有制琉璃窑林立,琉璃物品进入千家万户,多用作饰物,样式精巧,自然也有这琉璃碗。
旁听者多没听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几个聪慧学子以及生员怎能不知,想不到还有这个法子,不知谁起的头,立马这四桌席上的人为叶秋花连连赞叹。张一远望向她,感激外更深一丝崇拜。
“这……”楚秀鲤叔父面色立马挂不住,“好好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身边几个人也都怔怔无言,不想还有这等做法。
知县虽不喜有人此刻出尽风头,只是看几个秀才被叶秋花这样反击,也是心中大快,不禁露出微笑,要知道这些人仗着自己功名在身,常有怀才不遇之态,对他是一点不尊重。
“看来本县竟是无意间,多得一个法子制火。”知县鼓掌而笑,旁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笑语间,方才相峙的氛围也渐渐消融,于是,这桌酒席到此,差不多落下帷幕。
只是今日叶秋花回到书院,方看完最后一本书,想吹灯入睡时,有人敲开她的房门,开门后却无人,一张纸条躺在地上,分外显眼。
叶秋花,你三番两次得罪我族中人,今日又将我叔父蒙羞,凭你也想考科举,楚某我定教你走一遍华容道。
字迹开合大气,应不是悭吝小人,只是这人……楚秀鲤会不会太过偏私,将一应事推到她身上,也是可气。
叶秋花将纸条直接在蜡烛上烧尽,烛火映得她的眼睛清澈,“难道我还怕了不成?”,喃喃自语,没有一丝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