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瑜瑾住的还是秋院,如今日头有些盛,下侍撑了伞搀着她过去,估摸是日头晒得厉害,她头晕晕的,远远就闻见一股子浓厚药味儿熏得嗓子眼儿痒,到了秋院门口,忍不住咳了两声。
揽月正端了碗药,路过廊上,闻声回头一瞧,见是她,手一抖,碗便磕到了地上打了个转儿,滚烫的药水浇了他一脚,他全然没注意到,也不上前来行礼,磕磕绊绊的往里屋去,颤着声喊道:“公子,公子,王君、王君来看您了。”
安君抬起手,本想招呼他去换双鞋袜,哪知他都跑没影儿了,只得作罢。
入了屋子里去,药味愈发浓郁,乍熏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呵了下侍:“药味这么重,怎的不开了窗子走走气儿,怎么当差的。”
打帘的这个下侍估摸是新提上来的,安君并未见过,这下侍跪下,有些委屈道:“是先生让莫轻易走风的,奴,奴也只是听着先生嘱咐。”
恰此时听到屋内揽月的声音:“公子莫起,先生说,公子如今的身子应卧床静养的。”安君闻声急着走进去,见着成瑜瑾正挣扎着要起身,忙过去道:“身子不好养着才是正紧,你起来作甚呢?”她乍从外头进来,瞧着屋子里头太暗,视线有些不清晰,待走近了才发现成瑜瑾也是瘦了不少,形容也憔悴了不少,便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成瑜瑾伸手扯了被子将自己捂住,干咳了两声道:“瑜瑾今日,今日仪容欠妥,王君不如先去外头一候,待瑜瑾稍做收拾。”揽月也似才反应过来,撵着安君往外头走,便招呼下侍去打水给成瑜瑾洗漱。
安君瞧着这主仆两一并犯二也是奇怪,上前将捂住成瑜瑾的被子往下拉了一些:“说什么傻话,身子欠妥了还瞎折腾什么。大热天的,还这么闷着,捂坏了,我也是要心疼的。”又瞧着成瑜瑾嘴唇有些干,问道:“可是要喝些水?”瞧着揽月傻傻的站在床头,伸手推了推他:“去倒杯茶水来。”
成瑜瑾并不渴,只就着她的手抿了两口,垂着眼睛,侧着脸,不看她,也不说话。安君瞧着他嘴唇还干得厉害,便让人取了干净帕子,蘸了水一点一点的帮他湿嘴唇,又道:“不过是小半年没见着你,你便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瞧瞧,都瘦没型了。”成瑜瑾难得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王君亦瘦了许多。”
揽月站在边上看着两人,看着看着,便低声抽泣了起来。
安君抬着准备去蘸水的手顿了顿,问道:“揽月这是哭甚?”成瑜瑾倒是发话了:“揽月只是瞧见王君回来了太开心了。”声音有些嘶哑。
揽月将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搁在桌子上,‘扑通’一下跪倒,膝行道安君身前,成瑜瑾忙呵斥了两句“揽月、揽月。”见他不理,不禁有些急了,又咳了几下。安君忙上前半揽起他,给他顺了顺气。颦了眉道:“有甚事情我不晓得?你让他说。”
揽月跪在地上,哭得两眼通红,抽着声儿道:“求王君怜惜公子,公子没了孩子,又伤了身子已经够可怜了,若是,若是再没了王君,公子他活不下去,王君往日里最疼爱公子的,求王君开恩。老王爷一贯最疼爱王君,若是王君去求情,王爷没有不允的道理...”
安君不解:“等等,你方才说什么来着,瑜瑾没了孩子?”她想着,是不是自个儿听错了。
揽月抽着嗓子答道:“就是没了孩子,王君怜惜怜惜公子,公子服药不少时日,身子也没大好转,先生都说是郁结难解...”
说到后头又想起来安君不晓得这门子事情,抬着手背抹了抹眼睛,又道:“那日,那些贼子围害郡君府,恰好公子也在府中,便同丁爷一并护着郡主同晨小公子,后来,公子也是为了护着丁爷才挨了一刀,不是奴瞎说的,王君不信可以去问丁爷,一开始公子并不知道怀着孩子,公子也只是想护着丁爷的,公子也不是有意的,公子没了孩子,又坏了身子,日后怕也是再难有孕了,公子还这么年轻,奴并不是怨丁爷的意思,只是公子已经这么可怜了,求王君怜惜一番。”
虽说揽月说得颠三倒四,可是安君还是听出了个大概,心中一紧,十分的难受,抬起手摆了摆:“你且先出去,我同瑜瑾说会子话。”
她有心想安慰成瑜瑾一下,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有朝一日,有人会给她怀个孩子,这个事情,其实她心里还是很不确定的,这一趟听说,成瑜瑾他为她怀了,可是又失去了,而且,成瑜瑾他日后都不会再有孕了...对于孩子,其实她看得不是那么重,可是她知道,成瑜瑾一定是看得很重的。
成瑜瑾并不擅长针线,从前也没想过自己要动一动针线,今年开年的时候,安君曾今瞧见过他在拿着针线补样子,她略好奇,问了一问,成瑜瑾回答说,若是日后,有了孩子,能瞧着他穿上自个儿给他做的小衣裳满地爬,那该多有趣儿。安君觉得他真是个慈父。
可是,如今呢...瞧着他这幅模样,她都心疼得很,抱着他低低道:“让你受苦了。”
成瑜瑾突然就红了眼,抱着安君,低低的泣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若是,若是我再细心一些,我们的孩子就不会离开,兴许到明年,他就会唤我一声爹爹,会唤你一句娘亲,我会很疼他,会给他做小衣裳,会教他读书写字,看着他一日日长大...都是我不好...”
这是成瑜瑾自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