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上梢头,都护府西厢里依然人声杳杳,徐云期是被疼醒的,腹部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疼痛,让她额头流着细汗醒来。她眼皮上的褶皱弧线像波纹般动了几下,乌黑眸子看向房内的陈设,这是一处她全然陌生的地方。
还记得自己是被敦煌的赵将军给救了,看这房间布置得华贵整洁,色调素雅,想来他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她挣扎着想要坐起,一个梳着双丫髻年幼侍女掀开门帘进来,见床上那位小娘子醒了,面色一喜,连忙过去搀扶,又端来洗漱的用具让她净面漱口。
另一个侍女长着一张银盘脸,柳眉杏眼,身量窈窕,端来各色吃食供徐云期食用,一碗小米粥,煮得浓稠飘香,另有各色糕点和几碟小菜,竟然都是长安城里惯吃的那。徐云期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侍女,这些东西,在西北应该不是日常备着的吃食。
那侍女名叫捉月,见徐云期望着她,笑颜一展:“小娘子,这些都是府里一个长安来的厨子做的,如今将军专门拨给你使唤,你要是有何菜式想吃的,尽管吩咐就是。”
徐云期忽然觉得有些局促,点了点头:“多谢。”自己毕竟是客人,如此叨扰,对方却这般客气。捉月连忙推辞:“不敢不敢,小娘子是贵人,怎能谢婢子?要谢还是谢将军罢。”
徐云期一想,也是,赵豫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还是当面致谢更显诚意,她问道:“不知你们将军何时回府?我也好去拜见,不好失了礼数。”
捉月坐在床边,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将军军务繁忙,有时接连几日都不在府中,遇上战事时常宿在营中,与将士们同吃同睡,他的行踪…都护府里的下人也是不知。”
徐云期点了点头,遂不再多言,用了几口粥,伤势未痊愈,却是吃不下多少,放在了一边。
接下来的十几日里,徐云期都在西厢的这间名叫逢霖院的院子里度过。她的伤势见好,偶尔还能下床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
窗外飘着大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室内烧了炭火,徐云期窝在榻上翻着案几上的几本闲书,她一个病号,能有的消遣着实不多。
耳边掀开帘子的声音响起,徐云期道是侍女们进来了,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出声,才发觉有几分不对劲,一回头,发现门口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披着黑色裘衣,迎着黄昏的暗光,让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徐云期一眼就认出来人,被唬了一跳,连忙从毛毯里出来想要下地行礼。
赵豫戈往前一步,口中道:“你还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他的声音淡淡,却十分有力,有种不容旁人质疑的味道。
徐云期于是盘坐在矮榻上,向他行了一礼,早有听闻赵将军是个孤家寡人的脾性,不喜下人近身,身边服侍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他摒退众人单独与自己谈话,倒也不奇怪。
他在外奔波十几日,一回来就来看望自己,不得不说,徐家人这个身份还是有些用处,徐云期自嘲笑笑。
她略一正色道:“自从那日将军救我性命,还未曾有机会当面言谢。”她恭恭敬敬朝他一拜:“将军大恩,云期铭记于心。”
话毕,抬眼看他,他虽着皮裘佩金冠,可脸上的疲倦和风霜之感却不掩,唇边一层青色胡茬,眼底也有两道暗影,想来是这半月外出征战,条件艰苦,十分劳累吧。
她态度恭顺,礼数周到,和救她那一晚见到的她相距不可谓不远,这个样子,才像是徐家教出来的女儿。他点了点头:“剿灭突厥,是边军之职责,不过是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从进来的第一刻起,他就发现这室内熏的香已经闻不见了,几样摆设也略有不同,案上插着几枝腊梅,窗户上挂了一只纸鸢,用绢布和纸制成,颇为别致。看来,她在此处住得倒是还算闲适。
“在此处,住得可还习惯?”他问道。
徐云期一愣,没想到他会有心情问自己这些琐碎,小鸡啄米般点头:“此处甚好,多谢将军收留。”
赵豫戈点点头,一时间室内安静了下来。
徐云期心中一直有许多疑问,借此不如一并提了,他今天难得有空来看望自己,要是这次不说,下次又要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了。
“将军,不知那日…和我一起被救回的几个女子如何了?”
赵豫戈忽然听到她发问,他倒是没怎么留心此事,思索了片刻,道:“那日被劫的人和货物都交还给商队,想来此时应该已经离开敦煌了罢。”
他抬眼看她一眼:“我已派了人手护送,你无须挂念。”
又补了一句:“另外,我给你兄长也去了信,告知他你的近况,让他不必挂心,待你养好了伤,再动身返回长安不迟。”
徐云期听到商队里的人安然无恙,心下宽慰,不能再见邝虎还有阿秋二人,有些失落。又听他提起兄长,一时间感觉有些复杂,兄嫂…一定会怪自己吧?不告而别,让他们提心吊胆。
咽下胸中的苦涩之感,她连忙又向他道谢了几句:“多谢将军体恤,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安静了数秒,才又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将军,不瞒你说,我此次孤身到西北来,是为了一件事…”
赵豫戈眉头一挑,他也疑惑过,徐家的这位娘子到底是为何不顾危险跑到了此处。
“将军可知年初因朔王一案被流放的一干人等…现在何处?”她眼里急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