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日,祭太庙。
太庙就是皇帝的宗庙,主要是供奉皇帝的先祖,再有便是经过皇帝批准入内的皇后和功臣的神位。
祭太庙,简单来说就是祭祖。
而太庙对太子来说并不陌生,祭祀礼仪更是熟悉,就在去年六月,册石氏为皇太子妃的时候,也曾告祭太庙。这一套礼仪还是简单的,纵不会,也有礼部官员帮衬,总不至于错。
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康熙出征在外,这祭太庙更有了求祖宗保佑其平安的意思,简薄了不好,隆重了又有失其意——皇帝不在,这祭祀之礼岂能比其在时更为隆重?
不过,这些也难不倒太子,至少在那一日,所有的礼仪都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可见一个人若是真想做好某事,总是能够的。
一同祭拜太庙的人很多,皇子自然是在其中的,这是皇家的祖先供奉所在,又是清明时候,怎能不经心,唯一有些漫不经心的便是胤欣了。
曾经当过明朝的皇子,虽然不曾享过一天的尊贵,但他到底是见证了那一场战争的,那份立场,即便纵观历史,可以将其抛却,但此时此刻,立在这太庙之中,看到那一个个可能是主导了那一场场杀戮的人的神位,怎能弯下腰去,跪下身去,磕下头去?
所幸,他年龄小,也不是主角,排序在后,站得比较远,糊弄糊弄做做样子也就过去了,但即便这样,这一天,他的心里也不由堵得慌,越发觉得亏心。
一走出太庙,他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那夸张的样子让正注意他的九阿哥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样子,莫不是闻不惯香火?”
祭拜先人,自然是不能够空着手的,这又是皇家的太庙,不缺银钱,也就不缺香火,那大殿中经年萦绕不去的佛香对闻不惯的人来说的确不好受。
九阿哥只当他闻不惯里头的香火味道,这倒不是稀罕事,小阿哥总有这般的,胤欣绝不会是头一个,只他的表现太夸张了,便是其他人,也都是忍着,出来后虽有松口气的,也不见这么夸张。
康熙是个要求严的,这也是他不在,若是他见到了,少不得一顿斥骂,以为这是对祖先不敬。
“的确味道熏人!”那香火味儿中透着的血腥气怕是就他一个闻到了吧!
这双关的一语并不为九阿哥所理解,他再怎么喜欢洋人那些奇思妙想,却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弟弟竟曾当过明朝的皇子,闻言有些诧异胤欣的爽快承认,挑了一下眉,再看他绒绒已经有了一层黑的脑皮,上手摸了一把:“说留头还真的留头了,小心皇阿玛回来了训你!”
胤欣此时好受多了,也不再纠结于那过往的种种,若是真的这么论,怕是没有一个朝代不是他前一个的仇敌。若不是那一场场屠杀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那一世太苦,恐怕他也不会直到此刻还纠结。
从秦朝皇子变成汉朝皇子,他可从没这么纠结过。
“我才不怕呐,百善孝为先,这是祖母说的,皇阿玛能怎样,他若是反驳,就是不孝!”国人都有凡事上纲上线的习惯,胤欣此刻觉得,这种习惯也不是不好,至少这个大帽子一扣,怕是皇帝还真的不能说什么了。
九阿哥愣了一下,他倒想要反驳的,但这话却无可辩驳,即便道理不对,但… …正要说些什么,又见那严肃的小脸儿猛地做了一个鬼脸,吐着舌头歪斜着眼睛的样子虽是一晃而逝,却足可见调皮。
“我这么孝顺,皇阿玛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训我呢?我这也等同于彩衣娱亲了!”胤欣一本正经地为自己的行为下了定义。
“行了,爷说不过你,小小年纪,哪里这么多大道理!”九阿哥笑着认输,忍不住又往那青瓜皮上弹了一下,也算是解气。
“还没儿子就想当爷了,我要告诉宜妃母去!”胤欣取笑了九阿哥一句。
九阿哥此时虽还未正式成亲,但屋子里头侍妾格格一个不缺,再有侧福晋什么的,于孩子上真不是没一点儿想头,但他还年轻,倒也不着急,听得取笑也跟着笑了,再要打人却没打着,瞧得那个飞快跑走的胤欣,笑着骂了一句。
十阿哥把这一幕瞧在眼里,也觉得这个弟弟有趣了,接着口想说什么,但一张嘴就卡壳了,若是自称“爷”,岂不是也成了想儿子了?在这一点上,他还真的跟九阿哥半斤八两——都是没儿子的。
“平妃母倒是生了个有趣的儿子。”末了,十阿哥这么说了一句。
“的确。”九阿哥附和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余光瞥见被簇拥着的太子走出,那一身明黄的服饰竟也不差皇阿玛什么了,冷哼一声,装作没瞧见,拉了十阿哥一把,两个快步走了。
六月初四,太子率大学士阿兰泰,户部尚书马齐,礼部尚书佛伦往诺海河朔地方,不几日,迎驾回宫。
康熙一回来就知道了胤裕的事情,这一次出征葛尔丹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又听到这样的事,当下火气就不往一处来,但他到底是当帝王久了的,又念着赫舍里氏的情,想了又想,那火气还是压了下去,小孩子不懂事,做点儿什么错事也不是… …不能原谅的!
留头发的事情已经在太后那里过了明路,康熙又是一向孝顺的,也不好为这事逆了太后的意思,倒显得跟太后过不去似的,而改名字的事情,到底不是真格改,小孩子自己起个字号什么的,虽有些不合礼仪,但那也是汉人的礼仪,满人根子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