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刷沾上稀泥般的墨汁,一点点在铜片上刷过,拿起上方铜网制成的模子,下方纸张上便出现了一篇干净整洁的文字。
墨汁根据摸索出来的比例加入树脂和生石灰,变得粘稠了许多,并不适合用来书写,用来拓印却刚好解决了墨汁扩散和滴漏的问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篇后世耳熟能详的诗经开篇,以一种这个时代看来,很奇特的方式出现。
和这个时代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断句和的方式不同,每一句,王离都留下一点点空地,以空格的方式断句,让阅读变得轻松了许多。
十多个仆妇围在王离边上,看着他操作,眼中满是惊奇。
王离亲自演示,将编撰的诗经第一页拓印了百份,之后,便交给了张桐,也就是张伢子完成后续。
和王离一起在韩非门下这些年,张桐学识自然是不差的。或许是受到王离的影响,对于接受新事物没有任何排斥心理,只花了三天,他就学会了后世的拼音,并初步掌握了王离排列铜片的方式。
活字拓印法目前看起来是可行的,但是具体操作,仍需要有专门负责之人一点点去熟悉,去完善操作方面的细节。
和麻将不同,这才是一门真正的技术活,没有足够的工匠和帮手,以及足够的时间和钱财投入,那些商人即便想仿制,也无从下手!
王离这个来自后世的人,都费尽心力才将其完善,更别说旁人。
单泉带着工匠仍在制作字模,字模不可能只制作一套,一页书上出现多个重复字是必然的事情,常用字必须多准备一些;而且,因为准备量产,到时候字模损坏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未来需要源源不断的补充。
单泉被王离留在了东厢房,作为负责此事的工匠头子,专门负责制作字模,且将来没有放他离开的打算。
出了位于东厢房的工坊,王离眯着眼看了看晴朗的天空。
万里无云的天气透露着一丝清爽,树枝上茂密的叶子将树枝压弯了腰,院子中前主人留下来的槐树葱葱郁郁,两只黄雀在树上做了窝,叽叽喳喳地在枝叶间跳动,似乎发觉王离在看它,双翅一震飞离了槐树。
“六月了啊……”
王离感叹!
黄雀在远处一个盘旋,避开王离的视线,从槐树背面再度返回……
殊不知,从它们的飞行轨迹,王离已经猜到了它们的目的。
“连鸟儿都知道趋避厉害,隐藏自己的窝巢?”王离看着眼前的槐树,笑了笑。
纸的出现有着划时代意义,荀贵家中的竹简会因为纸的出现,在王离以赚钱为目的的情况下,慢慢变成书籍,在这新旧物交替的时间里,书籍也必定会因此兴盛。
这是一门能长久做下去的生意!
后世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兴盛了近千年,而这两个氏族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祖先——王翦!
若没有王翦打下来的一番基业,后世的这两个世家能不能存在,还真是不好说的事情。
王翦不仅在战场上有韬略,对于自家的发展,同样有腹计。
王府的封地总共超过万亩,食邑超过三千户,每年产出来的粮食数不胜数,这些粮食仅靠王家是吃不完的,存放太久又容易变质;存新粮,卖旧粮,成了王府每年都要做的事情。
长久下来,王府形成了自己的产业。
起先只买卖粮食,后来因为家中工匠逐渐多了起来,家什与农具之类的各种生意,王府亦有涉猎。
在咸阳城,王府拥有十多间店铺,分布在集市各处,负责王府生意的人,名叫莫吾。
由于生产力不足,重农抑商是古时朝廷必然要做的事情,商贾在秦国的地位同样不高,荀贵经商是自贬身价的行为,难免受人诟病。
但是不经商,紧靠赏赐和俸禄,一般的荀贵很难养活一大家子人,如此情形之下,很快出现了一批依附于荀贵的商人。
莫吾并不算王家人,在明面上跟王府没有任何关系,但暗地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依附于王府的存在。
王离回到咸阳家中,与母亲问安之后,回到东厢房。
掏出钥匙打开书房之门,走到暗格面前,蹲下……
暗格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小片稀松的灰尘,若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出异样。
几个模糊的脚印轮廓,被这些微尘勾勒出来,呈现在王离眼前。
用衣袖拭去地上的些许细尘,王离打开暗格,看着里面安然无恙的竹简,咧嘴笑了笑。
不知道秦王政,看到这篇本来应该明代才出现的《天工开物》,是何样的震惊。
秦朝之前,在匠作方面让人信服的只有两人,鲁班与墨子。
墨家的非攻兼爱之学说,站在秦国的统治策略的对立面,一直为秦王所不喜,这时候和墨家沾上关系,很不明智,因此,王离在这本巨著的署名上,写上了鲁班的名字。
《天工开物》的作者本应该是明朝的宋应星,奈何他要到一千多年以后才会出世,王离没办法在秦朝借助他的名头,只能将原本应该署上他名字的地方换上了鲁班。
“也不知道一千多年后,宋应星看到这本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想起宋应星,王离歉疚之余,又忍不住想道。
鲁班传人——是王离给自己安置的身份!
鱼儿已经上钩,王离终于可以安心。
将暗格复位,他出到门口,对程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