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禾迷迷糊糊的躺着,依稀听到长眉老道与黑渊谷主说话的声音。他没有力气,整个人都似陷在火海之中,只能触碰到无边无际的孤独与绝望。
他无声的翕动了下唇:师兄…
“释沣道友快来,陈禾似乎有些意识了!”长眉老道喜出望外。
释沣俯首,轻轻抓住陈禾微微挣扎的右手,合在掌中。
不一会,陈禾就安静下来,只是眉头紧皱,时不时露出挣扎不宁的神情。
陈禾隐约感到自己站在一片荒凉的沙漠里。
夕阳斜挂,暮色似血,延绵的沙丘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个穿着灰色毡袍的人孤独站于沙丘顶上,腰上黑漆漆的刀在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长短不齐的头发,有的直愣愣的竖着,更多的垂下来遮住了额头与眼睛。
陈禾从那柄刀状的法器上,认出他是一个修士。
——连同之前渡天劫的景象,陈禾觉得这些都像在看蜃珠的记忆。
蜃珠的记忆有声音,看得到自己,看得清旁人,能分辨最微小的细节,只是它终究是蜃气所记,这些景象里的人,单单站在那里,陈禾是无法看出修为的。
风顺着沙丘吹出一道道的沙纹。
沙粒里混杂着细小的红色颗粒,正是焰沙,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就呼之欲出了。
赤风沙漠……
陈禾僵硬的看沙丘上孤独伫立的人。
谁会与他一样,在眉心灵台紫府内放蜃珠?谁有能耐令天道回溯时光四百年?北玄天尊接到手上离散成雾的蜃珠残片,是否就是他此刻所见到的过往?
离焰尊者,这个全然陌生的名号,曾经出现过,曾经是他自己。
陈禾有些不知所措,又感到莫名的辛酸。
就算天衍真人暗示过他前世因以魔修之身飞升,天道不容,回溯了四百年光阴,可这种知道,就像纸上读来的字,耳边听过的话,终是浅薄的印象,远远不及亲眼所见的震撼!
——这竟然是自己?
自我质问沉重的敲击在心头,陈禾感觉不到半分激动,也没有心向神往,只有一种不可置信与难堪: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实力,师兄又怎会费神为他考虑。
陈禾后知后觉的想到,等等,师兄呢?
天衍真人没有提过释沣,陈禾以前也未想过这点,只以为自己成了魔修,是因为石中火云州之事。因为师兄可以飞升,那么自己说什么也要飞升。
那样的离焰尊者,那样的自己…根本不像有释沣在身边,若是释沣早早飞升了,为何是北玄天尊来接,为何掷珠相试,都没有提到释沣一句?
师兄,不在了么?
陈禾心中发寒,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恰在这时,立于沙丘上的人忽然往下一跃,伸手挖掘,慢慢从沙坑里摸到了一块闪着晶亮光芒的碎片,看起来像是某件法宝的残骸。
他一心一意的循着发现碎片的地方继续寻觅,直到银月东升,最终还是没有发现更多东西,仍然不肯停下。
陈禾已经看到了他的模样。
半边脸有些熟悉,头发遮住的另外半张脸,却是骇人的伤痕。
“不…不好了!”
这幻象般的记忆里,终于多出了第二个人,只见一个黑瘦的修士向沙丘这边跑来,焦急万分:“东海渊楼下了格杀令,找个面目被毁去一半的修士,老大,渊楼说的该不会是你吧。”
在砂砾里寻觅的手停住了。
离焰…或者说,这时候还不是魔道尊者的人抬起头。
风沙吹起乱糟糟的头发,看似落魄,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不用管这事,最近十年,大家都不要离开关外,渊楼还没有这么神通广大。”
“可是不入中原的话,很容易对上乾坤观那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臭道士啊!”黑瘦修士苦着脸说,“勉强修到筑基后期的也就我一个,还有那么多人缺灵丹缺草药,什么都缺,这修真之路,比起当初我们贩私盐也没好到哪去!”
陈禾狐疑的看着这说话的两人。
他知道一个是自己,另外一个黑瘦修士,风霜满面看上去粗鄙不文,只有一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转,虽然魔修大多不修边幅,可这家伙也太不讲究了些,与他站在一起,连自己也变成了沙漠马贼、关外的流浪刀客这类人。
“世上哪条路好找?”离焰冷淡的说。
“咳,不去也行,中原也不太平,魔道与正道四大门派吵得凶,北海郡更是屡屡有人失踪,闹翻了天。”黑瘦修士搓搓手,小心翼翼的问,“老大,你今天…心情不错?”
离焰瞥他一眼:“我今天脑子清楚。”
“……”
黑瘦修士尴尬的摸摸鼻子:“东海渊楼的格杀令都发到西域枭风尊者那边去了,老大你到底干了啥,跟几年前你回来后脸上就多了道伤有关么?”
离焰不吭声,只是摸了下自己的脸,眸中冷意森然。
黑瘦修士见势不妙,转身就跑,逃出去没几步,发现忘记了什么事,一派脑袋又回来了:“老大,你上次打听的事情有谱了,你上次得到的那颗能化雾气,让你偶尔记得事的珠子是京城一个魔修卖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了,总之得去京城看看。现在这颗不太好,时灵时不灵的,会不会跟灵药一样有年份品质的差别?我担心着你又把这事忘了,还是想办法去京城一趟,你就是再省着用,终归还是会用完的吧。”
说完递过去一叠写满字的布。
“消息都在这里了。”
离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