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飘雪,寒风刺骨,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渡口野店挂着的布幡不知何时被风卷跑了,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竹竿,门口一卷厚毡布帘遮风挡雪,隐隐传来粗汉的喧哗笑闹。
雪地里掠来数十道身影,数九寒天,竟然都只穿着轻飘飘的袍子,有的背负兵器似的东西,有的身上挂着奇怪的零散物件,要是以市井说书人的口吻,这是气宇轩昂,非同一般,面生异相,威风凛凛,总之绝对不是普通人。
其中一人随意的一拂袖,
“唰。”毡帘就这样被猛地卷起。
寒风夹着雪花直灌进屋内,里面霎时传来愤怒的叫骂。
这十多个不速之客,鱼贯而入,待毡布垂下重新遮住门时,野店内的已经变得安安静静,只剩下火苗在灶膛内吡剥吡剥燃烧的声音。
坐在门旁边的几个粗汉,被吹得满头满脸的雪,脸也冻得有点青,愣是没敢吭声,只悄悄的往屋里挪,想离这群刚进来的人远点。
“诸位好汉…”
伙计哆哆嗦嗦的过来招呼。
这种夜店与荒僻渡口,走的都是车马行那些讨生活的粗汉,偶尔有几个货郎,人牙子,稍有点身份的人,那是一年到头也难碰到一个。
最怕的就是遇到那些江湖人,镖局趟子手、刀客,匪徒,这些都还好说,像这种大雪天还穿单衣,一身上下干干净净,半点污渍都没有的,摆明了是武林高手(…),甭说怠慢,哪怕一句话说错,整栋屋子都可能被拆喽。
“不准动!”
来人之中,有人厉喝了一声。
也不知道怎的,他就站到了屋子另一边。手里还拎着一个胆子小想趁机溜掉的家伙,仔细打量一番,发现不是要找的人,就随手丢到了旁边。
这下大家心里都定了下来,知道这帮煞神是来找人的,不是自己就行。
领头的是一位老者,人看着还挺和气,也不坐下,就这样手拢在袖中闭目养神。
“禀长老,没有。”
“走!”老者不耐烦的说。
于是毡帘又呼地一声被吹开,屋里的人都看得真真切切,这帮煞神根本没人伸手去挑帘子,估摸是嫌脏,毡帘自己翻卷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功夫。
粗汉们眼巴巴的看着,十分眼馋。
不速之客走了后,屋子里才哄的一声恢复了喧哗与热闹。
“曲爷,您见多识广,瞧着这帮煞神是什么来路?”
被尊为曲爷的人,年纪其实不大,只是留着一脸络腮胡子,又披着一件羊皮袄,他闻声嗤笑,慢悠悠的说:“你们这些傻汉,不该管的事情,问个什么劲?”
“这不是纳闷嘛!”有人讪讪的说。
同桌的人,更是赶紧倒一碗酒,讨好的捧到曲爷面前。
“您尽管喝,不够我就请店家添。”
“没出息,这里能喝上什么好酒了?”曲爷笑骂,拈了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人却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不怕您笑话,我们这是心里发虚!自两个月前开始,时常能在荒郊野地里遇到今日这番情景,该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了吧!”倒酒的汉子很碎嘴,急着卖弄自己肚子里那点货,“没准是宝藏!”
曲爷眉头一皱。
“哟,还宝藏呢,这是说书听多了啊!”众人跟着哄笑起来。
曲爷一颗接一颗吃着花生,没吭气。
“得了吧,他还算好!”有人轻蔑的朝门边一努嘴,“看到那黄瘦子没?那是我们车马行的马夫,整天做白日梦,就想着拜师学艺,上次看到一个有本事的老拳师都急吼吼的跪下来,老拳师喊了弟子将他丢出去老远,这家伙还没死心!你们瞧,这不又追出去了!”
“啊?”
众人扭头一看,果然门边挨冻的位置上少了个人。
“吃哪口饭,就得脚踏实地,整天想什么有的没的…”
“他想拜师学艺?要干什么?”曲爷忽然问。
“好玩呗,还能为啥!”那人轻蔑的说,还想再讥讽几句时,猛地撞见曲爷锐利似鹰的目光,竟唬得一抖,不由自主的说了实话,“不知道,有人看到他冬至时买了一大把纸钱,背着人悄悄烧了,回来眼睛都是红的。平日里问起父母家人,这家伙就一味搪塞,说什么孤苦无依,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才来混口饭吃。”
“越听越像话本子,难道他有血海深仇?”
一桌人都哈哈大笑,举着碗又喝上了。
野店的伙计,突然掀了毡帘,扯嗓子嚷:“渡船来了!要过江的准备着嘞!”
霎时热闹就收了,会账的,整理行囊的,去屋子后面马棚里牵骡子的,粗汉们忙成一团。
曲爷裹上帽子大袄,顶着风就出去看渡船了。
出得野店,赫然看到一个人全身是雪,没精打采的往回走。
“黄瘦子,你没追上那些高人?”有人高声嘲笑,“还是又被丢到旁边了?”
曲爷目光闪动。
——刚才那些人不是魔修,应该不会对凡人动手,不过这家伙想追修士,是不可能的,在风雪里跑了半天,大概连影子也没找着。
待黄瘦子走近,曲爷才真正的惊了一下。
这模样这身架,根骨资质竟然尚可。
不要小瞧这“尚可”的评价,曲爷眼光高,他觉得的尚可,意味着这人要是有了好功法好机缘,能够修到元婴。
放在大宗派里,也有一席之地。
曲爷心里嘀咕:这么巧,荒郊野地的,遇到一个想求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