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二月末,四爷府
入夜,福晋堂屋中,烛影斑驳的窗棂上映出几个娇俏的人影。
茉雅奇的话音一落,乌喇那拉氏嘉仪僵在了原地,乌雅氏慌乱地起身道,“福晋,嘉仪绝没有挑拨的意思,咱们都是一家人,嘉仪也是一心为您着想——”
“行了,”福晋打断乌雅氏的话,有些疲惫地向后靠了靠,“不过是几个女儿家的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是侄女唐突了,”嘉仪低下头抿了抿唇,伸手拽了拽乌雅氏的袖子。乌雅氏见福晋没有追究的意思,才勉强撑着笑坐了回去。
“母亲是累了吧?”茉雅奇偏头看了看福晋,“今儿本也晚了,女儿们就不扰您休息了。”
福晋弯了弯嘴角,扬手让诗环端了两匹布料进来,“这是今年新进的苏绣,样子很是别致,正好你们来了,就直接带回去吧。”
“多谢母亲,”茉雅奇、伊尔哈齐齐行了礼,又朝乌雅氏点了点头,没再理会乌喇那拉氏嘉仪,带着丫头们径自离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福晋的脸色也越来越暗,乌雅氏左右看了看,刚想带着嘉仪起身告退,就听福晋一声长叹。
“额娘去的早,阿玛年纪又大,”福晋歪靠在软垫上,“我幼时多劳嫂嫂、兄长们照料。如今,阿玛离世,我孤身一人,不能借姻亲之力帮衬家里人,心里也难受得紧。”
“姑奶奶这话就见外了,”乌雅氏瞥了闷不吭声的嘉仪一眼,自己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自打我嫁进公府,就与姑奶奶最亲,看着姑奶奶由水灵灵的小女儿一天天长成俊俏识礼的大姑娘,我这心里跟生养嘉仪的时候也不差分毫了。你的兄长,虽说不争气,但对姑奶奶是疼到骨子里的。如今,家里之所以急着争些前程,也是怕阿玛走了,弘晖没了,你身后失了靠山,在这王公侯府里受委屈。”
“哥哥嫂嫂一心为我着想,我都明白,”福晋苦涩一笑,“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不想丢了亲人间的情分。今儿个,咱们就把话说开了,哥哥、嫂嫂是打算给嘉仪觅个皇亲贵戚的姻缘?哪怕是做妾、做格格都无所谓吗?”
乌雅氏干干地抿了抿唇,沙哑着嗓子道,“嘉仪是我和你哥哥的长女,我们也舍不得。但,咱们府上你也知道,光有个空架子……”
“我知道了,”福晋轻叹口气,目光往旁边偏了偏,“嘉仪,你老实跟姑母说说,如此应承你父母的安排当真心甘情愿吗?”
嘉仪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福晋一眼,低下声音道,“侄女儿自小体弱,阿玛、额娘为了我不知费了多少心。如今,侄女儿肝脑涂地,尚不能回报其万一。只想以一己之身,为家里尽点儿力,让阿玛、额娘不用再那么辛苦。”
福晋抿着唇,点了点头,“你既有此孝心,姑母就成全你。不过,四爷性子顽固,这姑侄共侍一夫的事儿,肯定不会同意。”
“姑母,我——”嘉仪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尤为惹人怜爱。
福晋敛了敛眉目,往后靠了靠道,“你也不用担心,京里这么多成年的皇子,姑母又有孕在身,为你求个去处还是不难的。”
“哎哟,”乌雅氏闻言眼中一亮,起身福了一礼道,“那就都靠姑奶奶了,以后嘉仪嫁出去,多少也能帮衬着姑奶奶一些,咱们家里也能放下心了。”
福晋微微弯了嘴角,没再说话,跟一脸喜气的乌雅氏不同,嘉仪一直垂着头,满心的不甘愿。
将两位女客送出门,诗瑶满面的晦气,回身扶起福晋道,“主子也真是的,哪有这样的娘家人。您就该听了二格格的话,一人掌嘴二十,通通赶出府去。这老爷是不在了,要是在的话——”
“阿玛要是在,”福晋打断诗瑶的话,“嘉仪就不会到咱们府上来了。”
“主子,”诗瑶愤懑地拧紧眉头,“您真要为嘉仪小姐求指婚啊,这样的人嫁到哪家都是个麻烦,回头要是给您招祸端可怎么办?”
“你放心吧,”福晋扶着诗瑶的手臂走进卧房,“我刚刚既然应了,就替她想好了人家,既然她连做妾都不介意,我又何必断了人家的前程呢?”
“主子想的是哪一家?”诗瑶试探地眨眨眼睛,“是十四阿哥,还是十三阿哥?”
福晋冷冷一笑,摇了摇头,“若是我记得没错,八福晋年前刚刚小产,八爷府上还没个正经的妾侍吧?”
诗瑶眼睛一亮,点点头道,“是,奴婢听人说,年后八福晋接了两个良家女孩进府,但一直没个正经位分。想是以后生了孩子,也得直接抱到八福晋名下养着的。”
“这就是了,”福晋在梳妆台前坐下,“回头我去问问贝勒爷,八爷一直没有子嗣,想是皇阿玛那边也十分着急的。乌喇那拉氏好歹是满族大姓,配给八爷做格格,也不算高攀。”
“主子宅心仁厚,”诗瑶替福晋摘下发簪,“就算为了家里好,这嘉仪小姐也得尽早打发出去。”
福晋看着铜镜中的人影,轻轻抚上鬓边,末了,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三月初至,京中已现了春意。
遭了圣训的佟国维大病一场后,上了告老请退的折子,一时间朝野哗然。
万岁爷倒并未多加挽留,赏了一些金银玉器,便准了佟国维的请求。
八阿哥一派似乎偃旗息鼓,皇上打算让太子迁回毓庆宫的消息也一早传开,为太子歌功颂德的折子又宛如雪片般飞向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