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史侍郎回家后,晚间与老妻安歇后,躺在床上,将今日之事告诉老妻,老妻笑道:“贾府的女儿我虽不熟,也是知道的,赦公夫人常带着她们出来走动。赦公有两个女儿一嫡一庶,尚未婚配。政老爷有两个女儿,嫡出的那个如今进宫做了娘娘,庶出的待字闺中。只不知是哪位姑娘。”史侍郎道:“过了明日,我必向邢义问个清楚的。”史夫人笑道:“我忽的想起一事。咱们祖上原与史侯府是一个祖宗,如今虽出了五服,自老爷升任礼部侍郎后,倒也与他家走动了起来。史侯的大哥原留下一位女儿,唤作湘云的,听说常去贾府中走动,与贾府中女儿俱交好的。我去了侯府里也见过她几次,那孩子是个好的。若邢家老爷说了是哪家相看咱们诚儿,倒可探探史大姑娘的口风。”史侍郎道:“既如此,明儿叫诚儿去那书铺逛逛。”
次日下半晌,史允诚带了两个小厮果然去了文墨苑。原本文墨苑从前是个成衣铺子,只因赚的银子越来越少,竟渐至亏损。邢夫人遂命费老六改做了书铺。最里面用大的屏风隔出个类似茶座的地方,里面摆了桌椅茶具,供掌柜的休息或是充作与人谈事的场所。外面分了几个区,百宝阁上分别置放书本、纸笔、砚台与墨、及一些书房中用的着的配品:臂搁、洗具等。邢夫人吃了中饭,就带了菊香菊叶坐车来到铺子,到了里头的茶座等那史家三郎。
因邢夫人早已安排妥当,此时掌柜的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带了小厮进来,忙迎上前来,笑道:“公子里请,前儿书铺里进了不少书,既有策论合集、名家游记、又有各种话本子。尚有纸笔、砚台、松烟墨等,公子不妨细看。”见那公子对他点头示意后只管去瞧书。两个小厮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凑过去对一个圆脸小厮小声道:“你们公子我瞧着眼生,可是头一回到铺子里来,不知是哪府里的?”小厮早就有人嘱咐,若书铺里人问,只管说是礼部史侍郎府上。见他问,遂道:“我们公子出自礼部史侍郎府,家中行三的就是。”里头邢夫人早已听到,忙走到屏风边,悄悄向外望,见那史家三郎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此时正拿了墨盒打开细瞧。邢夫人倒能看见他大半个侧面。邢夫人目测这史三郎个子也就一米七二、七三的样,身材适中,不胖不瘦。面目端正,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确是个挺英俊的男孩,难得的不带脂粉气。邢夫人见了不由的就有七分满意。史家三郎不过看一会书,买了一块松烟墨,就带了小厮出去了。
且说相看之后,邢夫人先命人找了怡春过来。屏退了下人,细细给怡春说了这史家的家事,又提到才相看了史家三郎史允诚。邢夫人对怡春说道:“娘想给你挑个好人家,不必非要看门第。门第高的,外头瞧着赫赫扬扬、花团锦簇,内里实则糜烂蹧污。这个侍郎府,是个四品官员府第,家中没有妻妻妾妾的一大堆,且有家规‘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只要你日后生子,就没有姬妾们碍眼。史三郎我瞧着是个好的,只不知性情如何。我再着你舅舅打探打探。如何?”怡春微红着脸笑道:“娘您说好,自是好的。”邢夫人道:“我只恐你觉得这史家没有你二姐姐夫家门第高,你不情愿。”怡春笑道:“娘,女儿的心思您老人家也知道的。家风这样好的人家且又是四品的门第,可倒哪里去找?只不知他家可能瞧中咱们家,只恐他家嫌弃咱们家的门第太高也未可知?”邢夫人笑道:“待你舅舅打听得那史家三郎的性情再议。”
邢夫人又让弟弟邢容辉多方打听了史家三郎的喜好等事。待邢容辉打听得史府三郎平日里虽爱读书,志在功名,私下里却最喜名人游记,常与小厮说日后要走遍名山大川。在此期间,又有几家伯府侯府的来打探邢夫人口风,要给迎春提亲。邢夫人俱细细打听了,不是家风不好,就是本人不上进,更有小小年纪庶子庶女都生出来的,气的邢夫人直咬牙,心道就这条件还敢到自家提亲。有这些映衬着,直显得史家三郎似鹤立鸡群。邢夫人终下了决心,方与贾赦说了。贾赦听了,捻须半晌道:“旁的尚可,只门第低些。”见邢夫人十分满意,又有迎春亲事在前,遂道:“全凭太太做主就是,只日后可后悔不得。”
邢夫人遂叫弟弟露出口风,史侍郎知道了心中却有些犹疑,回去与夫人说了。夫人却知道怡春,笑道:“原来是她。在张翰林的小公子洗三礼时见过的。”她说的张翰林自是怡春的姨父张耀祖。史夫人笑道:“若是她配给诚儿,我却是愿意。那孩子长的个好富贵模样,兼且待人大方有礼,言语也来得。”自来贵妇俱喜欢女孩们圆脸,只觉圆脸才显得富贵有福。怡春正是一张标准的苹果脸,虽也俊眼修眉,神采飞扬,若与黛玉站到一起,自是显得黛玉越发带着仙气,怡春不免越发富贵讨喜了。
且史夫人未说的话还有——邢夫人生财有道,养珠生意众人俱知的,业已攒下大笔私房,如今只有怡春这一个亲生女儿,怡春的嫁妆必是颇为可观。若怡春嫁了诚儿,诚儿这一房自不必再操心。前两个儿媳妇也是好的,俱出身书香门第,只嫁妆有些简薄。平日里舞文弄墨、吟风弄月俱熟的,只提起管家,本事与史夫人有一比。史侍郎从前亦是一袖清风的穷官,自打到了礼部升上了四品方好些,下面的孝敬也多了。只史夫人这些年将嫁妆俱都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