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的雨……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齐誩心底微微一热,既欣慰,又内疚:“你已经到了?”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沉默片刻,轻轻道:“我已经看见你了——”
齐誩一愣。
接电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向地面,为的是留神自己不小心绊住脚。
听到那句话后,他蓦地抬起头,终于看到不远处的雨幕中静静站着一个人。褪了颜色的背景让那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因为黑色在灰色之中更加隐晦。
那个人撑着的伞是黑色的,长袖外套和裤子也是。
风雨斜斜而下,伞的角度遮住了脸。
但,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齐誩恍惚了一下。
他为自己一闪即逝的念头深深困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似乎注意到他的动作,停在茫茫雨水中的那个男人忽然迈出脚步,开始朝他走近。两个人都还没有挂断电话,除了雨点不断跌落的声音,彼此都能听见对方靠在话筒旁的一声声呼吸。
齐誩怔怔望着他踏过路面上的三两行梧桐落叶,越走越近,积水的地方荡开一层层波纹,晃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眼前的人停在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
走近了才发现,他握着伞柄的动作很用力,牢牢把持住伞的角度,没有抬高——仍旧遮着脸。
雨水又密又快,黑色的伞被一层水雾罩着,一行接着一行往下滴水。
不断破碎的雨珠似乎在催促他们打破沉默。
“……雁北向?”
齐誩的那声呼唤很轻,既对着话筒,也对着人,生怕自己弄错了。
所幸,伞下传过来的声音正是他所等待的那个:“是。”
想都没有想过的,触手可及的距离。
齐誩左手动不了,若不然,他也许会习惯性做出那个摸上耳背的动作。
为了创造出一个比较轻松的对话气氛,他首先笑起来,故意对着电话而不是对着本人说:“为什么不把伞收起来,难道你那么不想让我看见你的脸?”
这时候,那个人握着伞的手微微收紧,指关节在冷空气中冻得发白,仍旧不放。
“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他说。
“什么?”齐誩茫然抬起头。
“无论我长什么样子,你都不要吃惊。”那个人的声音从来没有压得那么低,甚至压得喉咙开始沙哑,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那是一种恳求的语气,在他面前和他的手机听筒里同时响起。
齐誩本来就容易心软,此时此刻更是笑着安慰:“你怕什么,我根本不在乎你的长相。放下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雨伞下的男人深吸一口气。
通话到此终止,因为齐誩看见他握着手机的那边手先放下来,轻轻按断电话。
然后另一边手也有了动作。那是握着伞的手,微微一侧,雨伞后面蓦然现出一个男人的脸,目光穿过他们之间不断划下的雨滴,无声无息对上。
那双眼睛有着与伞相同的黑色,令人印象深刻。
怎么会不深刻。
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因为没有忘记,所以会疼痛。痛得连眼睛都眨不动一下。
“……雁北向?”
明明看到了脸,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一下子变得陌生,变得可怕。
他当然知道答案是什么。只不过比起这个名字,或者,另外一个名字更适合眼前这个男人。
“……沈雁……?”
喃喃自语似地念出来,并不是在提问,而是在回答。
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了,十指冷得厉害。
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本能地低下头去轻轻喘两口气,急促的呼吸声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中格外尖锐。
“是我。”回答他的是雁北向的声音,和那个叫沈雁的人。
声音比之前的两次回答更低,更哑,但诚实如初。
齐誩闭目不语,只是喘。
握住手机的手死死抵在嘴上,为的是不让自己听起来太狼狈,太难受。然而一对紧蹙的眉毛轻易出卖了他。
“齐誩。”
面前的男人缓缓开口,叫出他的本名。
“你其实……有看见我最后那封邮件。对不对?”
齐誩没有开口承认,没有开口已经是一种默认。
那封从来不曾回复的邮件,至今还躺在那个名叫“待删除”的文件夹里。当初那些邮件一直都是以沈医生的名义写的,只有最后一封不是。
最后那封是沈雁写的。
他无法回复沈雁写的信,正如同现在,他无法回答沈雁说的话一样。
雨无边无垠落下,唯独墙下这小小的一块地方被隔离出来。
这里是一个真正被遗忘的角落,只有两个人存在,只看得见对方,只听得见彼此一起一伏的呼吸。
除此之外,别无其它——连那把黑色的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伞下的人走出来,走过雨水在屋檐下画出的那道分界线,走到他面前。
肩膀上落下一件又厚又严实的东西,是外套。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
那双手的轻轻把外套两边收拢一下,在不碰到石膏管的情况下,将他牢牢裹在里面。
——很温暖。
齐誩完全没有挣扎的力气,以及理由。
也许因为身体暖和了,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