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誩闻言,站起来走到客厅的窗户边,朝一楼的楼道口望去。
沈雁果然在那儿,一个人倚着墙,默默地站在屋檐底下等候。从他这个角度和距离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对方的肢体动作,如果不是玻璃上蒙着一层雾,可能连表情都能看清楚。
不过齐誩没有动手去擦。
这样也不错,可以看见却不必看清。如此一来,自己可以更专注于他的声音。
“不好意思,刚才吓着你了吧?”齐誩歉意式地笑笑。
“不……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沈雁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其实我自己被吓着了。”齐誩找了一个舒适的站姿,同样背靠墙壁,头倚住了窗,侧脸去看楼下正在和自己通话的人,“很突然地,自然而然就变成那样。一点前兆都没有,我压都压不住。”
沈雁低声说:“不用压住,顺其自然最好。”
齐誩“嗯”了一声。两个人像昔日聊天时那样小小地保持了一段时间安静,让雨声来填补空缺。
良久,齐誩重新开启话匣:“为什么想起打电话?”
“因为有点担心。”在说出这六个字的时候,楼下的人似乎低了头,背对楼道口光线照来的方向。雨声伴随他低沉的呼吸,还有令一切微微失真的电流音,给了齐誩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且……当我们不是面对面聊天的时候,总觉得,你会比较容易说出真心话。”
齐誩先是一愣,随后绽开一个惆怅的笑容:“你想听什么真心话?”
沈雁的深呼吸通过话筒传来:“你还记得……我在厨房说过的那句话吗?”
记得。
——“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沈雁这么说,而他没有答复。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即使无fǎ_lùn证,齐誩也忍不住想去澄清。
但是沈雁轻轻打断了他的话。很轻,却又很执着地打断。
“在你回答之前,可以先让我说几句话吗?”
“嗯,你说。”
得到允许后,沈雁仍旧沉默了一小会,然后才真正开始:“因为曾经有过言语障碍,我从以前开始就不大擅长与人交流。愿意对我说话的人少,愿意听我说话的人,更少。”
这件事齐誩听他提起过,只是这次的描述加入了更多情感色彩。
沈雁声音放低:“连我的职业也是。虽然症状已经快要完全消失了,可我潜意识里还是无法适应陌生人之间的交流,而面对小动物的时候感觉就轻松很多,没有什么压力。所以我很喜欢跟小家伙们相处,也想和别人分享一下有关它们的故事,但……不知道要怎么做。”
听到这里,齐誩微微一怔。
他似乎一下子明白沈雁说这些话的用意。果然,那个人提到了自己:“当时你让我写日记,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提出想看看我写这方面的东西。”
齐誩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由哑着嗓子强调:“沈雁,我想让你知道——最开始我提出建议确实是为了写新闻,但是后来看了日记,我是真心喜欢你写的东西,不只是为了工作。”
话筒另一端的男人似乎轻轻笑了笑:“我知道。因为你的回信里面每一段话都回复了,我知道你看得很认真。”
不仅每一段话都作了回复,而且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封封信皆如此,一直坚持。
那是一种说出的话得到了百分百回应的喜悦。
“我虽然每天都接触生病的小动物,每天都写病历,可写成日记形式还是第一次。”病历都是客观描述,日记则是代入了主观感受,相当于把自己的内心展示出来,“我不知道要怎么写,就想到什么写什么。发出第一封邮件后,其实……我很担心,担心你会反感这些个人描述。”
但是齐誩没有。
非但没有,还笑着对他说很喜欢,甚至用声音念出来让更多的人听见——
“然后我……可能,有些,舍不得这样结束。”沈雁的声音到了这里已经有些听不清,在词语之间,近乎艰难地透气,“有些……僭越。所以给你写了最后那封邮件,说了一些很可能太私人的话。”
齐誩屏住呼吸。
这句话中途停顿了好几次,每一次间隙里传来的密密雨声,都在他心里刺一下。
半晌,沈雁终于把话说完:“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回复,我……很后悔。很,害怕。”
其实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一并提起。
譬如在齐誩去外地出差期间,他曾经一度放弃隐瞒雁北向这个身份,打电话到电视台询问的事。
譬如他见到剧帖里面齐誩车祸的消息,一惊之下,破天荒问傀儡戏要了qq号码的事。
譬如昨晚,他一瞬间动过立刻冒雨过去探病的念头,最后却理智放弃的事。
沈雁的声音到此完全消失了。气息也是。
齐誩发现耳边响起的一声声急促呼吸其实是自己的。当他回过神来,意识变得有点晕眩,不得不双眉紧蹙,额头抵在窗玻璃上。
“沈雁。”一边轻喘,一边低低呼唤,“沈雁,对不起。我决不是因为反感……才没有回复你最后那封邮件。”
他的语调像在哄一个孩子般那样小心翼翼。
生怕说错了一个词,便是挽不回来的错误。
“这是真心话——真的。”齐誩发誓。
“嗯。”沈雁轻轻应了一声。
之后,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