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玉兰和掌着灯笼的芳绫回到了松翠院,恰好赶上院子的大门正要落锁,她还没出声呢,就听见芳绫抬高声音喊了句:“两位妈妈且慢一步,玉兰姐姐在此。”
还别说,芳绫关键时刻总算知道谁的名头更好使,这一嗓子吆喝出去,果真合上的门又开了半扇,一位妈妈笑着招呼道:“呦,这么大晚上的,玉兰姑娘怎么才回来?再晚出声一会,您怕就得要叫门了,快些进来吧。”
玉兰暗叹一声好险,再晚上一会,今晚少不了要敲门了,惊动院子里的人事小,就是怕扰了主子们的清梦事大。
她一踏上大门口的台阶,就握住了这位妈妈的手道谢,顺便就将赏人的荷包低了两个过去,那妈妈喜的嘴都合不拢了,真没想到,今天晚上还有这样的好事情等着呢。
两人到了东厢房的廊下,玉兰打发芳绫下去,自己却是提着裙角进了崔婉清的卧室。
进了门她打眼四下这么一瞧,只见屋里莺巧正坐在灯下,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眼前的翠玉雕马烛台,出神的想着事情,就连自己进门都没听见。
而一边正在就着琉璃油灯纳鞋底子的芳纹,却是早就站起来行了礼,玉兰瞧了眼珠左边水红色烟影纱帘后,那架隐隐约约的雕花拔步牀。
这里外两层帷幔可都已经是放下来了可见崔婉清是已经歇息了的。
“小姐多会睡下的?怎么今儿个睡的这样早?”玉兰轻声问道。
莺巧被她这一声问话,惊得全身都打了个哆嗦,一看是玉兰回来了,赶紧站起来拉着玉兰并肩坐下,轻声问道:“你去西府一趟,怎么去了这么久?到了这会才回来?小姐临睡前问了你好几遭呢,后来实在困的不行了,这才睡下了,你倒是去哪里贪玩去了?”
玉兰瞧着莺巧促狭的眼神,满含着笑意和好奇,无奈的白了她一眼,悄声说道:“这大冷天的,我还能去哪里闲逛?就是领了小姐的差事去了西府趟,这光是等二夫人召见,就站在廊下许久。”
“后来贾妈妈出来收人参,我这才寻着机会与她多说了两句,脚都冻得发硬,紧赶慢赶的才赶回来不说,到了大门口一看,差点院门就要落了锁,要不是芳绫那妮子机灵,吆喝了一声,我们俩今晚上那可就要好看了。”
莺巧晓得她去做什么去了,这能和贾妈妈说了这么久的话,定是套出来不少的消息,只不过当着人面她也不能问,只是让人剪了姜汤来给她和芳绫驱驱寒,暖暖身子。
玉兰一碗滚烫的姜汤下肚,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舒坦,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蹙着眉头问莺巧道:“今晚上又不是你值夜,明儿个一早,你还得陪着小姐去进学,怎么还不回你屋里睡觉去?却是坐在这里发愣?”
莺巧也不好说自己有心事,太感慨,太激动了,睡不着觉,只是笑着说了句:“我这不是等你呢吗?你不回来守着,我怎么好放心回屋?再说了,明儿个去了书院,我还可以偷懒在厢房里睡一会呢,你不用操心我睡不够。”
这两人说起来,就算是崔婉清身边最信重的大丫鬟了,只不过莺巧是一来就跟在崔婉清身边的,玉兰却是今年才开始伺候的。
但是好就好在,莺巧也是松翠院出去的丫鬟,她当初跟着芙蕖的时候,就和玉兰这起子大丫鬟都处的极好。
因此,这两个人在崔婉清跟前还能坐到齐心合力,并不像别房的大丫鬟之间,为了整个你高我低的,整日间的背过主子,暗自角力。
莺巧自己在玉兰过来之后,就很是自觉的主动退让了一步,让玉兰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崔婉清身边排第一的大丫鬟。
一来,她是为崔婉清着想的多,不愿意主子为这些琐碎小事遭心,二来当初自己是三等丫鬟的时候,玉兰可就已经是一等大丫鬟了,排资论辈的,这位也当在自己之上。
这么一来,崔婉清的房里看起来还算和睦,底下那些小丫鬟,难免有些个心思多的,可只要顶头的这两位端得住,她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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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府文锦院,西暖阁。
靠着东南角,被打磨的光可鉴人的青石地上,置放着一个青铜云纹的大红炉,里头的银丝炭火烧的正旺,屋里被烘的暖暖的。
崔大夫人就穿了一件宝蓝色绣金线菊的褙子,盘腿坐在临窗大炕上,一手撑着头,一手翻看着案几上的账本子。
地上站着的七八个丫鬟妈妈,没一个敢出大气的,都是低着头,眼神不是看着地面,就是看着自己的鞋尖,皆是老老实实的站着,不闻一丝响动。
只有高妈妈偶尔瞥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只见崔大夫人是眉头紧蹙,嘴角抿得死紧,没有一丝往日温和的神态流出。
她紧紧的握着帕子,心里也说不上是喜是悲,这次查账,前后耗费了四五日的时间,终究是没有白费功夫,聂长生这个小人,真可以说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真是不怕将自己给活活撑死?
自打他接手了南街的笔墨书铺,不过五六年的功夫,硬是将一个原本挺来钱的生意,折腾的倒赔了本。
这后面几年的账册,简直是惨不忍睹,高妈妈大致的算了下,聂长生最少贪墨了有三千两左右的白银,这还只是账面上。
要知道,曹云岫这家店面,卖的是文房四宝,和一些古典书籍,这里面不乏古董和孤品,这些物件的价值,可真不是能拿银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