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从文德那里接过信封的时候,手都在颤抖,无论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都已经是楼玉笙在这世上留给他唯一可想念的东西了。
那副珍而重之,想看又不敢看,差点好似要沐浴焚香才能打开的模样,看得文德心酸不已,默默地退了出去,仿佛是把这狭小的空间留给了楚宣和……楼玉笙。
书房,重归宁静,只有楚宣急促又沉重的呼吸。
他双目幽沉地看着桌上的信封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颤颤地撕开信封,取出那张已经有些陈旧的纸张,看着背后浸透出的墨迹,他的心脏蓦地紧缩。
他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打开信纸,两行清丽的黑字映入眼帘: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长卿犹可悔,碎玉不求全1。
楚宣顿时双眼一黑,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听到动静的文德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就看到楚宣摔在地上,他大吃一惊,忙过去扶起楚宣,却见楚宣已经睁开眼,但那双幽沉的眸子却浑浊茫然无知,脸色更是雪似的苍白,嘴里却不住地重复,“我不信,我不信她恨我至此!……我不信她那时就这样恨我……”
文德听的心惊,忙抬眼去看,却看到那飘落在地上的信纸上的两句话,顿时如遭雷击,半晌也没了反应,原来那个时候,楼姑娘竟已如此恨了。
此时,文德也只觉满心悲凉,满心期望,以为还能有个念想,却是最后最致命的一击,文德好生同情楚宣,却已经无从安慰。
怪只怪,天意弄人,怪只怪,楼姑娘却是常瑞德之女,怪只怪,公子一念之差,招惹了霍安君,怪只怪……
怪只怪,他当初没有拦着楚宣杀楼姑娘!
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的错,可就算他认错又有何用?
不过于事无补罢了。
转眼,再看如失了魂魄的楚宣,文德更觉悲恸,他不过一个外人,尚且难过至此,这一个月,公子又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如今,又怎能再承受这样的打击?
楚宣还在重复“我不信,我不信……”,仿佛这样,眼前的决绝话语就能从纸上消失一样,忽然,他爆喝一声扑了过去,将那张纸死死地捏在手里,像是要从字上看出一些端倪一样死死地盯着,双眼黑亮的像是在燃烧。
良久,久到文德都在想要不要干脆打晕他算了免得他继续这样下去或许会魔怔癫狂,楚宣却忽然笑了,猖狂地大笑,笑的眼角流下了泪,“不是她,不是她的字迹,这不是她写的!哈哈哈……哈哈哈……”
文德眼睛一瞪,公子这莫不是真的又魔怔了吧,那字,分明就是楼姑娘的字迹啊!
只不过,他仔细一瞧,似乎是有些蹊跷。
在他的印象中,郑家堡好像没有这样的纸吧?
虽然可以用纸张泛旧了来解释它的暗黄,可,还是莫名觉得不对啊。
难道,这真的不是楼姑娘所写?
虽然,呃,好像,也算个好消息吧,至少不会让公子更痛苦了。
只是,公子真的确定这不是楼姑娘所写?
万一是楼姑娘以前写的带到郑家堡的呢?
呃,如果是在郑家堡之前,楼姑娘似乎没必要写这么决绝的话呀。
那,既然这不是楼姑娘所写,又是什么人写的,怎么放进郑家堡的,又有什么目的?
文德忽然想,如果公子相信了这是楼姑娘的字迹,会怎样?依着这语句的决绝,公子大概会放弃复活楼姑娘的想法,可不让楼姑娘复活对谁有好处?他忽然就想到了阿缘,前些日子她过来才说一定会找到东西让公子明白楼姑娘的决意,结果现在就送来这么封信,莫非这是阿缘做的?
可,阿缘性格古板清冷,应当不会做这种事啊。
那还有谁呢?
文德又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彼时楚宣还未清醒,他屡次三番阻止阿缘帮公子解异术,待公子寻访方士的消息传出后,久待梁国的阿缘却突然出现,主动提起帮他阻止公子复活楼姑娘。
他那时尚未细想,也一心期盼着阿缘的确能阻止公子,可这时却忽然想,若没有那人介入,阿缘又怎么会知道公子寻访方士之事?若不是他撤了阻挠阿缘的人,阿缘如何舍得容恩而来江州呢?
何况这世上,现如今也只有他还能在郑家堡里安插一两个他的人了吧?
文德眯了眯眼,吴王,他先是阻拦公子清醒,现又阻止公子复活楼姑娘,究竟为何?
要他来说,这世上想让楼姑娘活过来的,公子论第一,第二就是吴王,连他也只能排第三,那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文德百思不得其解,楚宣却还在看着那张纸在大笑。
做这事的人不可谓不聪明,从头至尾天衣无缝,连楼玉笙的字迹也模仿地极像,可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他对楼玉笙的了解,这字确实像足了楼玉笙的字不假,可笙笙的字虽然清秀,却依然在笔锋处透着嚣张锐利,一如她明媚张扬的眉眼,又如何会是这纸上这般温婉秀丽,无棱无角?
哼!想利用笙笙来骗他,休想!
楚宣想明白了楼玉笙并没有恨他恨到如此地步,一时心情大好,那苍白的脸色也跟着明朗了许多,不过,这样的好情绪也不过持续了一分半刻,然后沉声吩咐务必要查清楚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算计。
文德说,他怀疑吴王,动机手段,都只有他最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