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风居,苏紫染整个人都显得很平静,没有露出丝毫不自然或是哀泣的神色,那样子甚至让人以为她方才不过是如往日那般随便出去溜了一圈。
影溪和昕梓皆是面露忧色,可两人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室内的气氛本就寂静不已,唯有偶尔夏风拂过时树叶沙沙作响,可当那一阵急促的动静消停过后,落针可闻的屋子里更显空寥沉寂,甚至隐隐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忍不住,不约而同地朝蓝烟看了一眼,想着她毕竟与王妃相处了这么多年,定是比她们更了解王妃一些,眼神中渐渐露出求助之色。
蓝烟愣了愣,旋即苦笑一声,她若是知道怎么劝慰王妃,那她就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说话了。
三人无奈苦楚的眼神半分不落地落入苏紫染的眼中,她眉梢轻抬,缓缓朝三人投去一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口气淡淡道:“我没事,你们都不用待在这儿了。”
“王妃……”昕梓与蓝烟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如今我已不再是王妃,以后莫要在叫错了。”苏紫染勾了勾唇,微微苦笑,“我现在真的没事,难道你们准备在这里一直大眼瞪小眼下去吗?”
昕梓正欲开口,却被影溪拉住了手臂,冲她轻轻摇头,而后道:“那王……侧妃好好休息吧。”
话落,朝另外二人度了一记眼色,三人皆是眉头紧蹙地退了出去。
房门被人阖起的瞬间,苏紫染缓缓起了身,走到衣橱旁,身体僵直地站了许久,方才伸手打开衣橱的门,从一叠摆放整齐的裙衫下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里面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静静躺着一根蓝色发带和一支紫玉莲花簪。
蓝色发带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虽然不难看出主人保养得当,可毕竟年限已久,那深邃的蓝中微微透着一丝被洗白的痕迹;紫玉莲花簪却是崭新剔透,依旧细细长长,尾部绽着一朵璀璨盛开的紫色莲花,每一瓣莲叶都透着一股妖冶却又淡然的别样风情。
这两样东西都是君洛寒送给她的,成婚一年,旁人都道他睿王爷如何如何爱她这个王妃,定是将府中奇珍尽数放到她的面前,可实际上,男人亲手送她的东西唯有这两件,其中一件还是多年以前送的了。
但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远没有一份珍爱的心意来得重要。
若说这跟根蓝色发带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温暖源泉,那么这紫玉莲花簪便是她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生辰礼物,平日里,她甚至舍不得将它戴在头上,生怕一个不小心磕了、碰了,所以一直到现在,这莲花簪还好好地被她保存着没有动过。
她很想哭,可是到了这一刻,鼻酸眼涩、满口苦楚,一口郁猝之气就这么死死堵在喉口,下不去也上不来,憋得她难受至极,却连一个宣泄口也找不到,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指节发白的小手慢慢捻上了那根蓝色发带,苏紫染眼睫微颤,黑眸中翻涌的情绪被她狠狠压下,刹那间,眸底只剩下死寂一片。
她低低地垂着眼帘,动作轻柔地抚着手中垂落的发带,一寸一寸、似要将其牢牢刻进心底一般。
重复着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良久,她突然神色一凛,狠狠捏紧了指间的发带,手中力道蓦地一重。
“刺啦——”。
是发带被撕毁的声音。
也不知是不是她用力太大,明明只是一根发带罢了,如今碎成一片片的布帛,数量竟然多得落满了她四周的地面。
蓝汪汪的一片,犹如深海漩涡,将她牢牢困住,遍布四周的海水几乎要撰去她所有呼吸。
眸光微微一凝,她眼波流转,黝黑无底的视线最终落在那支紫玉莲花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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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云院。
清风居才是睿王府最初配给王妃居住的院子,可君洛寒下令另外僻出一间环境优雅的院子来给新王妃,于是乎,今夜的新房便设在了这所新院之中。
花倾城正襟危坐在那满室艳红的床上,头上盖着薄薄的喜帕,是方才那个男人拾了重新为她盖上的,如若放在平时,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因为今日是她与那个男人的洞房花烛,她终于如愿以偿,她终于实现了这么多年以来心中的梦想。
可实际上,她并不开心。
她千方百计地告诉自己,那个男人心里还是只有她,可这一回,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
喜帕确实是男人拾起来为亲手为她盖上的,可她看得分明,在苏紫染走了以后,他整个人失魂落魄,就连为她盖喜帕的时候,双手也是微微颤抖。她想,若不是怕景帝还在,若不是怕景帝怪罪那个女人,说不定他就会不顾那喜堂之上的一切、甚至抛下她这个新娘不管,就直接冲出去找那个女人了吧?
她会这么想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喜堂上,男人曾经扶过她一把,或许旁人都以为那是担心她、怕她摔倒,可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那一刻,她分明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并非落在她身上、而是紧紧地盯着她对面那个女人,即便是后来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掠了她一眼,也只是在无言地警告她——他看出来了,他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站不稳,他知道她当时的居心叵测,所以他只是不想让那个女人在众人面前难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