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经过他二人身旁,宁钰脚步微止停在那回鹘世子身旁,长眸内如冰水秋湖流转而过,偏头看向他。
察觉到他视线,原本长身静立在雅间的世子神色终有了变化,灰色的眼眸暗了许多,乍看之下竟是带着几许墨灰,迎上了向他而来的目光。两人就这般一言不发的四目相对,好像等着彼此谁先开口一般。
他二人身份均居于显贵,这般僵持着一时间使得气氛骤降。楼阁之外是熙来攘往喧哗不止的长安街,却也透不进这楼阁内,未能打破眼前的局面。
始终跟随在世子身后的阿南走上前,先是看了看我,继而看向宁钰冷淡一笑道:“请问钰亲王还有何事?”一副忠心护主的派头。
终于,宁钰不再将世子定定望着,看也不曾看一眼挡在他身侧的阿南,携了我的手腕朝雅间外走去。
“落离姑娘,相比你现在这副模样,我还是觉得你在我们府中那身女子装扮更加明艳动人。”自身后传来阿南温雅笑声且别有蕴意的几句话。
我脚下一个不小心,险些踩空摔倒在楼梯之上,未敢去看身旁的宁钰现在是何种复杂表情,低头快步朝酒楼下堂走去。
马车停在少师府前,我犹豫着对着与我同坐在轿子内的人道:“你要进府坐坐吗?”
一路上他都未曾问我有关回鹘世子的事情,如同初次相见那般沉默寡言。
“你怎么会认识回鹘世子,为何他会如此关心你?”似从鼻内挤压出来的声音,绕在唇畔隐带着几分低沉。
我看向他,墨色的发墨色的眼眸,干净纤修的手指撑起了额角,下颌微扬勾勒起一弯俊秀的弧度,却涌动着莫名的疏离感。我心知他是因为那阿南的话才对我生出几分芥蒂,扭头看向轿帘道:“如果我说与他们仅仅是认识而已,并无过多来往,你可信我?”
“我信。”
不过三日,便得到了朝中的消息,中书侍郎因那日在长安街头惹了颇多百姓非议。说是中书大人言行不耻,在外偷偷置了别府养着妾室还生了孩子,有负于自己家中的结发之妻。
又因众口纷谈,越说越夸大其辞,竟有传言那中书大人本就不是什么清官,受了不少贿赂才得以在外买了宅院下人,被其他官吏一纸奏书上报给了皇上。
皇上很快便下了旨意派人查办,果真如传言所说的那样,在中书侍郎别府内搜出堪比小半个金库的财物。此消息一出,朝中上下无人不是唾弃不止,中书侍郎被贬了官职发配远疆,其亲眷家属则至死不得踏入长安城范围内。
我坐在偏厅,面前摆放的早膳仍冒着热气,听福伯说完这一切,喝了一口粥汤,漠然一笑:“小半个金库,可见他私下里做了多少不能见光的肮脏之事。天子脚下一向最忌讳有人贪污受贿,没有夺了他性命,倒也算不上是严惩。”
“老奴听说事发的第二日,那中书大人就去往九皇子宫中,跪了快五六个时辰,险些连累九皇子也被一并迁怒。”福伯道。
“也只是险些。”眉心一动看着桌前,又漫不经心道,“那几个在外面散播言谈的人可有打发干净,务必不能暴露出是少师府所买通的人?”
福伯低着头道:“大人放心,这个自是不会有差错,只不过被我们收买的那几个中书府的人,似乎有意归顺于您,说是想来我们府中替您效力。”
“不必理会他们,多给点银钱让他们另寻出路,能轻而易举背叛主子的人,难保下次不会做出叛变之事,这种人只能利用并不能为己用。”想也未想,转而看向他摇头道。
“大人所言极是,老奴也是这般考虑已经找了理由回复了他们。”
“很好,时间不早了备马车进宫。”放下手里的银筷,起身朝外边走边吩咐道。
“是。”
刚踏出偏厅,隐隐察觉心间的异常,牵引出难以忍受的绞痛之感,躬了躬身,捂着胸口处右手慌乱的想要抓住点什么。
福伯走上前搀扶着我,又无不担忧关切道:“自大人外出回府之后,便经常会突发心悸之症,老奴担心长久下去大人身体会有所不妥,不如在城中找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不必找什么大夫。”猛然打断了他,身体的不适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恢复过来松开手定了定神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为清楚,若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不必你提醒我也会找人诊治。”
福管家退身至一旁,轻轻叹了口气,面上仍留有些许的忧虑与无奈。
我深知自己的身体之所以会出现如此症状,必定是受了那蛊毒后所造成的,城内的那些大夫又怎能医治得了。就算有人真如华佗在世,身怀妙手回春的本领能将我治好,我也是万般不愿去寻了那样的人来。
自被回鹘医师一眼看穿我的女子之身后,对于医者,我是能躲则躲,不愿与此类人牵扯上半分关系。
去东宫的路上,引路内监告知我太子此时正在殿内等着我,我手握折扇淡笑着点头,跟随他朝着宫殿而去。
到了殿门外不过百步的路,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殿门外,鬼鬼祟祟地张望着,却并不进去。原本守在外面的一众宫卫,神色复杂不安的时不时朝她看去,也不敢将她驱赶出这殿门前。
看着那一身烟罗长裙,头上戴有繁复珠钗的人,我低头对内监道:“此处我自行前往,不劳公公继续带路了。”
内监走后,我并未径直朝着那正殿而去